很久都没有表达欲了,四通桥事件发生后第一反应是悲哀,悲哀这样一位义人及他的家人日后想必会遭遇极大的不幸,还有徒劳感,一杯水泼进岩浆里,瞬间就蒸发得无影无踪,他试图唤醒的、引起共鸣的能否抵得过我们失去的呢?我们又失去了一位正直的、有勇气有良心的好人。
谈论失去是否为时过早?“蔡云峰用生命举报”被自杀身亡的新闻紧随其后,像一个黑洞洞的征兆,昭示着在此地揭露真相所付出的代价。最差的是失去生命,然后是牢狱之灾、酷刑和连坐。每一种对迫害的想象又进一步加深我的恐惧。我看到一些事后对彭载舟行为的描述,“用浓烟吸引大家注意、乔装成建筑工人以便实施、被捕后推特账号在二十大开幕时自动发出了孙中山的遗言”,他预先考虑到的,可能不仅仅是这次反抗行动,还有他所面临的后果和命运。他一定是觉得在那一刻站出来比失去以上所有还要重要,在那一刻,他的勇气和良心战胜了他的恐惧。
我是后来才想明白这件事的。起初我总是想,他能否扛得住酷刑和坐牢?会不会像刘晓波和常玮平一样,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在忍受这些痛苦的时候他会想什么?会不会感到后悔?会不会觉得他再也承受不了了?最重要的,他会不会对我们感到失望?
我对自己感到失望。事发至今,我从未在国内社交媒体上表达过什么,四通桥也在第二天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可事情还是悄然地起了变化,桥上新增了临时招聘的“中国民兵“镇守,“四通桥”的歌曲被下架了,“北京的桥“也被下架了,“四通桥”微博搜索不可见了,后来“海淀“甚至“北京”的搜索都不可见了,有很多人微信号被封了。太平盛世只是一种粉饰太平。这是被压抑的平静,而不是一潭死水的平静。压制的手段越狠,越是说明这件事在我们心中激起了涟漪。以后我经过四通桥,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幕,就像我不会忘记天安门广场上的坦克和自由女神像一样。四通桥和彭载舟也会成为一个符号,成为我们心中的火种。
我真正对四通桥事件感到鼓舞而不是悲观,是在事发两天后。我认认真真地看Instagram账号“chinese uncensored”,把他转发的每一条粉丝投稿都看了,有很多海外华人和留学生都在各大高校里张贴彭载舟的口号,“不要…要…罢免独裁国贼习近平”,还有“亲爱的习主席,请到站下车”,这是我第一次这么密集地看到习近平的脸,被写上独裁者的红字,和其他臭名昭著的独裁者们一起被张贴在墙上,还是出自中国人之手,不是香港或台湾人。这件事让我感到很振奋。一直以来,中国人/中国华人都缺乏这种诉求清晰、指向性强的的口号,也很少见到有人把枪口对准独裁者习近平,彭载舟的举动,无疑是把这个长久以来巨大的谎言脓包挑破,让真相之血流了出来。彭载舟第一个喊出了这样的口号,然后火炬被递到我们手里,由更多的匿名人士传播到更远的地方,也更能有的放矢地组织示威抗议活动,今天在日本穿防护服举口号的就是一个例子。“罢免独裁国贼习近平”是属于我们的“光复香港,时代革命”。
我试图回想这些能够被称之为“人生的榜样”的人,刘晓波、李文亮、彭载舟……他们每一个人,都在真实与沉默之间不惜代价地做出了选择,我想了很久用哪个词,“正义”、“善”、“人权”,最后选择了“真实”。因为在一个充满谎言与虚伪的国度里,过一种真实的生活需要巨大的勇气。我还记得晓波逝世那天,有那么多人在微博上发“蜡烛”,直到这个表情无法显示;我也记得李文亮被训诫后,有那么多人记住了“不能,不明白”这句话,还有人躺在雪地里送别李文亮,时至今日,还有那么多人在他的微博下留言;四通桥事件后,“不要核酸要吃饭,不要封控要自由”的口号至今余震未消,他们的付出绝不是没有意义的,这是我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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