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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日记 2 

我开始穿病号服,虽然没有强制一定要穿,但我不介意拥有一些沉浸式体验。这里的病号服就是刻板印象的条纹套装,男生穿蓝色,女生穿粉色。有时候护工也会给女生发蓝色,但从没看到过男生穿粉色。
那个十八岁女孩昨天出院了,她已经在这里待了半个多月。每天都会有人哭嚎着说想要出院,不知道是否因为这种情况太常见,护士们都已经不太理会,任他们在走廊上闹,很快也就被各自的陪护人带走,闹得厉害的,便绑上束缚带。
今天是我来到这里的第六天,但我感觉已经过去了好久好久。每天的日程都是固定的,吃药、吃饭、做治疗,其余时间便是在走廊上反复行走。我总是固定在晚饭后行走,形成一种饭后散步的假象。这个时间正好赶上走廊中间的电视机开始播放某种奇怪的健身操,许多人自发地聚集起来跟着做,形成一支并不太整齐但足够庞大的队伍在走廊上扩散开,让散步变得有些困难。从昨天开始,母亲也开始加入这个做操的队伍。她站在队伍的尾端,用不协调的姿态扭动身体,不知为何,当我从这样的她身边走过时,总是感到尴尬和不适。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出院,但我的确逐渐习惯了这里的日子,意识到这一点时,我自己都觉得可怕。我开始用电子烟弹里剩余烟油的含量计算时间。进入一个乏味的循环日常之后,或许人们都会开始寻找钟表以为的各种方式来计算时间,仿佛多样的计量方式能够分割这段绵长时间本身的单一。电子烟是入院第三天时朋友送来的,拿到之后,母亲再三叮嘱我不要在自己的病房外面抽,“让别人看见了不好”,她这样解释。尽管我知道其实她也说不出来不好在哪里。
孩子们不再每天都跑到我的病房。在走廊里遇到时,我们会互相挥手打招呼,我觉得很可笑,明明大家都生活在同一个小小的空间,彼此打照面再正常不过,有什么好打招呼的呢。这种想法只有在听闻谁出院了而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会有一点小小的动摇。前两天一个十四岁女孩出院了,留下她十五岁的男朋友在这里,他们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认识并且开始恋爱,然后就各自离开,去不同的省份。其他人拿男孩开玩笑,说他这么快就想女朋友了,他也垂头丧气地说她怎么这么快就出院了。另一个十五岁女孩说,干脆分了吧,再找一个就是,就在这个精神病院再找一个。男孩说,才不要,我很纯情的。
很多孩子都已经是第二次甚至第三次住院了,所以即便十六七岁也都还在上初中。他们很少在谈话中提及自己在学校的事情,有一次十五岁女孩说,就这样一直住院也不错,一直住院到中考过去高考过去。另一个十四岁男孩接着感叹到,照现在这样住院下去,我要什么时候才能上大学呢。
我对他们说,其实十几岁就能得到治疗精神疾病的机会挺幸运的,我十几岁的时候,哪有家长知道这些呀。他们都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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