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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一下自己这个在上海的阳性人吧 

day3
有点长的碎碎念,关久了人容易话多,见谅。

没被转运,没进方舱,还在家里呆着。大概是昨晚发高烧人精神了,今天精神不错,晚饭还能自己烧着吃。可能有一直发热,我妈说我脸一直很红,可能低热我也没温度计,低热对我影响好像也不是很大,我基本上就当感冒处理了。

也总算是知道了整个防范的流程吧。首先目前这个上海的状态,大家关在家里,莫名其妙地头疼脑热咳嗽,是不能作为可能是阳性的证据的,一定要自测盒出现阳性,社区才上报。然后大家也能看到我距离有症状都三天了,第一天我自己不确定,第二天我是通过自测确定的,也就是昨天下午我花了五六个盒子终于测出两条杠了,然而昨天早上的时候我们小区楼就有人测出阳性,社区非常迅速的在中午的时候我接受了一次临时的上门核酸(也就是在我自己测出阳性之前)。

结果我今天凌晨拿到的核酸报告告诉我是阴性的。也就是在数据上说,我不用转移啥的。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了昨天自测出阳性的剩下的所有住户身上,大家都是有基本的感冒症状。也就是在疾控那边我们这几户还都是阴性。今天早上的例行自测也又新发现三个中年的住户呈阳性。

我孤家寡人无所谓,隔壁的房东奶奶身体挺好的但人也七十多岁了,爷爷的身体不怎么好,我也害怕老人就是一直默不作声。(虽然奶奶一直在安慰我说阳性也没事的注意休息,多补充维生素,我没好意思说我还有精神在网上和人对线。)于是我今天在微信问了三遍有上门核酸检查吗?回复是等通知,结果就是现在晚上八点,也没有核酸检测。

同时,社区也已经很久没有发菜了,最后一次发了四个小番茄和一箱牛奶,番茄每个比我的巴掌肉还小一圈。自测这么多阳性,大家买团购也开始畏畏缩缩,志愿者大概感染的七七八八了,没人送团购也没人收垃圾,我门口的垃圾也已经堆积成山。用之前看到的一个嘟嘟的话来说就是字面意义上的睡在垃圾堆里。

看了小区的一个大群,得知我们这栋楼几乎快全阳了,炸开了锅。几个经常发言的人恨不得跳起来把我们阳性一个个扔进火堆,还有防疫爱好者说要举报为了在家照顾瘫痪老人不愿意去隔离的阳性子女,要学习浦东某个小区的做法,把整栋楼消杀,宠物狗都打死,我诚心诚意地祝福这个人出门迅速被车撞死。

啰哩啰嗦了一大堆,简单来说就是肉眼能瞧见的现在医疗资源根本无法做到清零,啥也保证不了,不仅保证不了你不被感染,也不能保证你的下一顿饭,而且政策还处心积虑地断了你的饭,还有很多很多他的好大儿。反正最近大家也看了老多,我也不逼逼了。我也不知道之后会不会再被拉去方舱,也不敢多想有一些症状比我严重的人在家没饭吃的状态。往好的想就是终于不用继续聚集做核酸了,虽然是以如此消极扭曲的姿态。还有就是我明天也绝对不用去方舱,因为我的24小时核酸是阴性(乐)。

记一下自己这个在上海的阳性人吧 

Day4
依然是废话很多的一天,也是给自己留档用的。

没想到第四天了我还在家里。说真的我很想去方舱,因为社区有一周没发粮食了,再加上所谓的困难时期人不该有过多的欲望,我很久都没吃过什么有包子有粥的早饭了,至少看到网图的方舱,环境再差,也有一日三餐吃。

今天早上本来听取了昨天tl的意见,打算好好开始一天的学习,却感觉体力越来越不支,结果下午就开始发热了,物理降温的办法用了效果不佳,用布洛芬效果也不佳。最后还是惨兮兮地问邻居借药,同样感染的外国人姐姐居然告诉我可以直接在美团什么的买,于是直接购入了一大堆的儿童退烧药,大人的什么泰诺是一盒也没有。外卖到的确实很快,我这么一来二去地问药莫名也出了一身汗,温度就下去了,买来的体温计一测也确实正常了。

本来心里还惦记着周围的老人呢,我在抗疫群里一发有没有退烧药,房东奶奶就开始给我发很长很长的微信语音矩阵,让我按摩穴位啥的。房东奶奶是我们这老小区的中高层唯一没有被感染的人了……外国人小姐姐也很热心问我有什么别的不适,我也不挣扎地接受了邻里的善意,我看我这个垃圾抵抗力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

讲完我的感冒再就是每日从我二十平的房间看这个诡异的上海。首先是早上的时候,楼下又开始轰轰烈烈的每两天一次的一栋楼一栋楼的核酸检测。我们这栋楼都快全军覆没了,自然也没有几位需要下楼测试,大家问有没有上门的核酸检测,回答是有,会分开测。接着最神奇的事来了,测的只有昨天汇报阳性的几户人家,也就是昨天刚显示两条杠的人,据说也顺便转移了几个病患。但显然也没有全部转移,更早自测出阳性的我、我隔壁的小情侣、外国人小姐姐,全部没有核酸复查。还有就是房东奶奶这样上岁数的人被上门服务了。

另外就在刚才傍晚的时候,居委负责我们这块的人给我发微信问我是否被转运,我😯?紧接着居委那边又直接给我打了电话,问我是不是已经去方舱了,我更是😯?我老老实实回答,自从我两条杠以后我这个门是再也没被人敲过。居委那边的负责人听上去也很迷茫地啊了一声,弱弱地和我说那我再去反馈一下。

好嘛,我暂且信你们能让我在痊愈之前吃上方舱的早饭。最后是关于最近物资的事,显然大家比起感冒,还是更害怕挨饿,小区的其他住户尤其是有孩子的又开始张罗团购了。也是傍晚的时候,居委突然说要发粮食了,且只给小区内80岁以上的老人发,因为物资很稀缺。这捅了篓子了,会上网的人当然都不买账,现在都知道物资明明很充沛但是就是到不了居民的手上,于是有人在楼下和志愿者吵架,也有人就说干脆都别发。当然最后志愿者还是把这些菜都送到老人手上了,一看也都是米面,一点绿色看不到,几个叫得狠的人也顿时不作声了。

最后的最后补充一下我国产科兴打了三针,没错那个没用的针我打了三次,主要是因为当时打针可以放假半天不用上课,而且我道听途说可能副作用很大就快乐地去打了。我当时可能只是想享受疼痛的乐趣,当然它也不仅当时给我带来了一点点轻微的副作用,现在也带来了不小的疼痛,这还得谢谢你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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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5
今天真的写得好长。(写完之后补的提示)

我也不确定我明天还有没有精神再写,我的精神状态非常的不稳定,忽高忽低,大概率已经本来压抑的双相被重新唤醒了。我还坚持书写,就好像飘在大海上找锚的小船,这已经是我除了做饭能维持自己平衡的最后一个办法了。

我还是在持续每天低烧,昨天买了儿童降温药,虽然低热对我生活没什么影响,但还是害怕会在某个时刻冷不丁刺我一下。我朋友说害怕我一个人在房间里昏倒,我想了想,确实,就像被饿死的独居老人,我除了年龄和他不一样,在老人身上发生的也都可能在我身上发生。

早上的碎碎念也有写,本来我今天能去方舱了,结果就是又被涮了。昨晚居委打电话让我收拾收拾明天去隔离,我问我的核酸还是阴性的我可以隔离吗?居委说统计上我需要去隔离,于是我说好,结果今天没有走。下午的时候打电话给居委会,居委告诉我去方舱的名单上没有我。我说我已经双杠上报四天了,一次上门核酸没有,你们昨天给我打了电话说我今天要走的……我还想说别的话,就像这几天看到的网络上流传的那些音频里的内容一样,没想到说两句嗓子就劈叉了、又开始咳嗽了。我好像一下子没有他们那些精致礼貌的电话音频里上海人的样子了,破铜锣嗓子叫起来好像被掐着脖子尖叫的鹅。我挂掉了电话。

今天还有别的“大事”,小区其他还健康的人因为小区阳性人员太多未转运、长期没有发新鲜食物、小区楼道垃圾成灾、社区信息不透明等等的忍无可忍疯狂地给居委、街道、12345、疾控中心、110打电话。显然似乎还是起作用的,今天区委书记来马路对面远远地站了会儿,小区群疯了一样的开始刷屏:“大家锅碗瓢盆准备起来,快喊啊!你们都没吃的了还害怕什么,想想家里的老人小孩,快点行动起来。”我在高层的窗户口看,冲着他的位置咳嗽,我实在喊不响,他好像远远地也看到了咳嗽的我,我当时突然想到可以撕几张纸粘起来写字,可等我粘好的时候他人已经走开了,只留下了要来消杀的大白。其他居民楼有人堵住了来消杀的人,开始大声地讲那些忍无可忍的事,我在窗口看不到人的身影,也听不清楚,二十来分钟之后声音慢慢慢慢弱下去,最后剩下的只有每天都在我的楼下聊天的居委会。

效果还是有的,下午发了四袋挂面、一瓶含氯的泡腾消毒片、两袋中药。

我还没收挂面,我当时还以为我今天可以转运到方舱,可以吃正常的盒饭了,就拒绝了挂面,现在有点后悔。

傍晚,妈妈给我发了她手织的一个网上流行的绿马,谐音绿码。我不知道怎么回,实事求是地说了一句:我一直都是绿码,妈妈,现在也是。我妈回了一个捂脸哭笑的微信黄豆脸。我转头扣下手机的时候又难过了,我总是不会说好话,我刚刚又讲了一个难听的笑话,没有人会觉得开心的笑话。

我得知无法去方舱之后又把行李箱打开了,我的这个行李箱准备了好长时间啊,明明才一个月,却感觉过了好久。来这个出租屋的时候我就是不完整的,从家里拎了一个小型的行李箱来的上海。来时想进学校,结果发现没有提前申请入校不得进校。不得已在外面的宾馆住了两天等核酸,第二天晚上,学校封校了。我彻底成了漂浮在上海城市上空的人,不过回学校当时也是带着目的的,是想找房子租,于是又哼哧哼哧找到了租房。半个多月前刚刚搬进现在的地方,老小区的高层,无电梯,房租四千多一个月,房东奶奶就住在隔壁,签完合同第二天就带着唯一的那一个从老家带来的行李箱住进了现在的这个小房间。

我想我本来就是残缺的,和这个小小的不起眼的行李箱一样的,是完全缺乏准备的,我没有居住证、没有房产证,我只是住在这里,也只是一个过客,我不知道我有什么权利,我没有底气。我每天把这个行李箱摊开又合上,里面的内容和我来时几乎是一样的,我似乎可以有一个值得高兴的点——就仿佛这样我好像也成为了中国的过客,我和这里的交叉部分就只有这一个小小的箱子。但显然不是,幻觉罢了。

朋友告诉我她住在宝山区的小姨的小区也有人跳楼了。我刚才做晚饭的时候在想写遗书,突然又感觉太哀伤了,我在意的人以后可能会一直保留着这个东西,这是我自己都无法承受的痛苦,我不想带给别人,于是作罢。我在给自己编在存在下去的理由,可喜的发现,新冠他至少,在现在这个日子,他还陪着我,陪着我每天看这个不见天日的上海,他每天都能在自测盒上显示出清晰的痕迹——他的存在。我哭得不能控制呕吐的时候,他用竭力的胸闷和疼痛的咽喉拽住了我,我确实需要感谢他的。

刚开始的时候,我也坚持跟朋友通信,跟妈妈打电话看家里的猫,生病之后就再不敢了,我怕我的不适偶尔会被他们看见。我现在集中统一回复两个字还好。感觉太痛苦的时候告诉同温层的一个伙伴我后悔没在封锁之前去一趟宛平南路配点药应急,朋友有点着急,飞速给我列了一串她还有的存货,说可以随时联系闪送,感谢还有朋友的紧急照看。

早晨的时候,窗户外面有一颗蒲公英的种子,我好像很久没有这样仔细地看过纤细的羽毛一样的蒲公英种子了,它飞得真的好高,我都有六层了,他还在我窗前一直转,没有下降的意思,那忍不住想它到底要多久才能落地呢?

记一下自己这个在上海的阳性人吧 

day6
今天精神好像好了很多,可能是随着身体在慢慢康复,人又会惯性地回到之前的状态里。

今天平静地几乎像没发生任何事情,最后一天可以自由团购和外卖,于是小区门口停留的快递小哥明显多了很多。我买了一些东西,本来打算劳烦志愿者帮我送上门,然而离谱的是,社区居委打电话来通知我,可以自己下楼取件,莫了还问我一句:你在家吗?去方舱了吗?

我并不是足不出户的拥护者,我只是单纯害怕他人言语、恐怖大白以及疑惑自己究竟会不会在路过的空气里留下病毒。

但是既然说了可以自提,于是今天买的零食是我自己提上楼的,东西不多,价格奇贵,两百多块钱一袋的零食大礼包,一共18个物品,五六十块一袋的速冻水饺和包子。可能是怕我倔不买,我爸妈提前在微信上很有预见地分别转给我一些资金。把我一口气深深又压了回去。

中午的时候上门采样了时隔四天的核酸,我穿着睡衣挂着围裙正在烧饭,转身拿手机的时候想,采样的人会在想什么,他们这些天是不是给类似我这种快好了也没去方舱的年轻人在上阳性的核酸证明。

隔壁感染的年轻小姐姐跟我说想身体康复自测阴性就直接去火车站坐高铁,我说可以吗,她说她也不知道。我简单描述了一下网上看到的火车站里几天滞留未能离开的人员现状,她问我他们没走是因为没有通行证吗,我说我也不知道。我妈妈问我上海的火车站似乎还在运作,但也没乘客呀,我又回答我也不知道。我每天眼见的范围不超过居民楼一公里,我刷刷手机,隔着屏幕,好像都知道了,实际上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小区似乎先把年纪大的人送进了方舱,楼里岁数比我大两轮的大叔大妈前前后后被送进了拥挤的世博方舱,刚刚傍晚的时候在微信群里发来了视频,居然是许多中年阿姨放着劲爆的dj歌曲在展馆临近门口的空位置上跳广场舞。上海今天下了雨,不算太热,看了视频却突觉夏天的逼近,夏天就是在任何傍晚时分的空地广场都有很多的蚊子、很劲爆的国产歌曲和舞得大汗淋漓的大叔阿姨们。

外面小区好安静,我却已经在幻想夏天的虫鸣,明天开始静默了,我还能听到除了救护车、警车以外的声音吗?可以像夏天的蝉鸣一样被纪念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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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7
方舱比我想象中安静好多,不过我也只是在街道的一个方舱医院,人都没住满。65岁以上的老人单独住、男女分开。志愿者在安排完刚进来的我们这一批人之后,马上就转身通知可以离开的人。没有可以洗澡的热水,如果有自信,可以试着自己打热水洗洗头。人们互相交流谈论检测出阴性时的状态、技巧,进而扩散出别的话题。

我刚坐下就好像适应了这里的环境,他看起来和我过去年岁接受的军训教育、集体教育如此的贴近,一群人吃住在同一个空间、服从命令,一切都非常熟悉。每个人手上套着住院病人的那种扫描条、每人获得一个床位编号作为自己新的名字,这又仿佛是进入了屠宰场。

但我看到这个旧工厂改造的方舱,长长的窗户走廊外面绚丽的晚霞,我不得不承认内心有点可耻地安定下来了。我的出租屋很久不能那么那么正面地看太阳了。居住在此的人在挂杆上晾晒着自己的衣物,每一个角落都挂满了人们生活的痕迹,好像断断续续的不连贯的高低起伏的乐谱。

人们每天主要的活动很稀缺,手机短视频、和家人的电话、和同住的陌生人偶尔聚会谈话、漫无目的地在整一层闲逛。在这个空间里大概率没有什么志愿服务人员来打扰你的时间,他们忙碌着一批又一批新进来和即将出去的人员名单、每天的核酸检测、居住在此的人每天产生的生活垃圾。每个新进来的人都会被询问是不是党员,愿不愿意做方舱医院的志愿者。

方舱晚上的灯是不熄灭的,白惨惨的,方舱给每人配了一盏台灯,少见有人使用。隔壁一个初中生的小女孩下午看了一会儿的课本,晚上她妈妈觉得灯光暗就不学习了被准许使用电子产品了;转圈熟悉环境的时候看到有多余的桌子上还放着高中生的课本,也祝他最近的考试能获得一个还不错的成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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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8
我收回我昨天说方舱会是安静的话,腾出一批位置来必然是要迎接下一批患者的,和昨天我入院的时间点差不多。有被居委骗只要带换洗衣服来的阿姨,有不识字不会操作手机的阿姨,有看不清手机上的小字的阿姨。称得上接近我同龄的患者,总共加起来也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每个人进来表情都相似,相似的迷茫,像是强迫自己把脸上的表情和脑袋的想法都挖空了。医护人员吊着嗓子喊,是仿佛随时能被掐断的声音,那么多不会使用二维码扫描填写表格的中年人,像无助的新生动物一样呆呆地围着医护,医护有的拿着对讲机,恍惚间我以为我在参加什么鱿鱼游戏。

外面的健康人都在求拐点,隔壁床今天本可以出院为了陪女儿留下来的阿姨泰然自若道:“我估计早就超过一百万了,外面的人根本运不进来,都在家休息着,出院的标准刚刚降低五个点,转运进出越来越容易,但他运得完伐?运不完的呀!”

我觉得我也不知道怎么做了,我也被强迫把自己脸上的表情挖空、大脑挖空。这里不能洗热水澡,厕所和洗漱间的地面上全是坑坑洼洼的水塘,没有门的那种十几年前的大通条厕所,没有隐私的空间,你的全部活动范围就是这个地方,你拥有全部只是这个简易木板床。我的精神不太支撑我天天都听到尖利的争吵,但是显然方舱每天最容易发生的就是争吵,病人和护士争吵,新来的病人和老病人争吵。把一群不认识的人放在一起每天24小时一起吃饭睡觉,所有人身上只有唯一的一个不可谈论的标签——新冠阳性患者。

我很难想象自己能不发疯。晚上的时候本来很不想,但还是坚持给妈妈打了电话,我和妈妈说:我如果能出去,两年三年可能都不想再踏上这片土地了。你要看我请来日本找我。我妈显然没听出来我的其他意思,那你要自己生活得下去哦,我妈回。我心想,钱给够,我当然在外面活得开心。但确实打电话舒缓了一点点我的心情,虽然不多。

打电话之前,我问了一下护士这边快递可不可以收药品,回答是只能接收紧急常规药品。我想了一下,我朋友手里那点药我是拿不到了。跟白色人偶讲话真的很可怕,我敬佩每一个能够顺利和他们沟通的,或者在网上视频里那些大声呐喊的人,我说两句话就快要窒息了。

记一下自己这个在上海的阳性人吧 

day8
方舱确实每天都有吵架,每一天都有,暂时还没有一天缺席的。昨天晚上能睡一会儿了,时间很短,但聊胜于无。

我也在想我们为什么没有发展成大逃杀,一群感冒了的人被集中在这,一群麻木机械的医护在管理着,甚至没有免费的公用网络,没有足够的热水,不能洗澡,大家居然还能呆得住,中国人的忍耐真的能让我时常赞叹(包括我自己)。

我开始打游戏和写论文来回反复用来维持人型,除此之外我也在逐渐失去言语。对一些事在飞速地失去兴趣,我每天和穿着防护服的医护对话,可能只有他对我说话都让我觉得非常非常疲惫。来方舱第三天,我除了必要的语句,没有和周围的任何人多说过一句话,但我本身也不是什么外向的人,年纪稍大的人也不愿和年轻女人随意发起话题,或许他们愿意,但他们更愿意和自己的同龄人聊天。

一天二十四小时戴着口罩生活的时候,不用再维持表情,我好像就真的要把嘴挖掉了。

看到嘟嘟有人发不做核酸就可以自己在家康复不被发现,几乎是很难的,上海目前的病毒已经完全扩散,一旦一栋楼突然有两人以上感染,基本上就会有人上门单独采样,是阴是阳一目了然。而且不是每一次都是排队感染(虽然我就是排队排得感染了),还有可能是气溶胶,是源于老小区的古怪构造。另外一次不做核酸确实会变黄码,但如果一直不出门,没有恢复生产,变黄码这问题并不是很严重。

方舱一直很吵闹,教育小孩的家长、走路需要人搀扶的阿姨,无聊的从早到晚都在看短视频的人,每天都有和家人通话的需求的人,晚饭后跳广场舞的人,几乎和外面的世界差不多了,但是这种过于正常的日常才显得恐怖,大家很少有痛苦的,我又是那个奇怪的人,我几乎可以想象疫情胜利时那个画面了,那个快乐的胜利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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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10(发现昨天标记错了,有两个Day8 :0b07:
方舱第四天,用原始的方法洗了个头,感觉心情跟脑袋一样都变轻松了。住在方舱也不是件坏事,除了三四百人一起睡觉有点挑战,每天到点管饭,有牛奶和酸奶、有水果,我在外面都吃不到。团购一份量太多,我就一个人,我再富有也不够我在外头一个人天天开团的,我们小区因为阳性太多每天都是十四天隔离的第一天,永远封控,不许团购,只能等着居委送菜上门。这样一合计还不如方舱里,有吃有喝不操心每天的下一顿饭。

早上五点左右的时候,一个阿姨说自己关节很痛,有点站不直,想要回家自己隔离,医护过来说了些什么,最后同意这个阿姨回家了,需要签居家隔离的保证书,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特别需要的了;我当时还刚醒人比较迷糊没有理清头尾,大家语气都闷闷的,和外面没亮的天一样闷闷的。

下午的时候有来了没几天的阿姨去问医护要药品,医护反反复复地解释方舱没有特效药,大家好吃好睡好心情,就能好得快一些,方舱的其他人都是这么过来的。阿姨想要问自己能不能买常用药,医护还是反反复复解释只有急性的药物可以使用,并且提前登记了有长期病的患者,有需要可以请示购买发放,而个人已购买的就算送到了门口,医护也是没有资格下楼拿取的。

我隔壁床的小姐姐,昨天临走之前问值班的医生小哥开了轻症的证明单子,本来似乎在上面我们都是无症状,小姐姐在疫情之前买了一个保险,起效需要诊疗单开出轻症或重症一类的要求,医生小哥很快同意她的请求,让她都有些惊讶,回来又惊又喜地告诉我们,之后有事可以找这个戴眼镜的值班医生,很好说话。

隔壁和隔壁的隔壁床的小姐姐都已经离开了,方舱最近每天都有人离开,暂时还没有人住进来。好像真的像新闻里说的一样,稳中向好了。我小区居民楼里没有转运的和我差不多时间生病几位阿姨都已经自己转阴了,那估计真的是快好了,大家都快自己治愈了。

我同样也是已经几乎没有什么症状了,除了还有点咳嗽,很怀疑自己已经转阴了但是还在这死皮赖脸的住着。据前辈的说法,最短离开的人也住了一个星期。我看不到我每天的核酸检测结果,问医护,医护说要去申诉健康云,之前有阿姨为此闹过,于是当天晚上所有人看到了自己的核酸结果,之后两天大家每天晚上都和查询高考结果一样等待自己的核酸结果,正好我来的那一天健康云又不显示了,前一批闹过的人几乎也都安全回家了。我倒也不急着回家,不看也罢。

傍晚的时候在这个旧工厂改建的方舱转圈散步,饭后散步时间大家很热闹,都在到处走动,医护人员挤在他们的休息室里聊天,有个人还在门口喷消毒水,那个房间很狭窄,尤其是人人都穿着臃肿得防护服,显得空间更加拥挤,有的医护走到另一头的仓库处理室的凳子上休息着,偶尔和我们一样站在窗户边上看外面的天空。我突然有点可怜这些平时活成机器人样子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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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11
上海又开始下大雨了。随着身体的一点点恢复,恐惧和愤怒也一点点回来了。我没办法不思考如果自己其中一个环节出错,我会在哪里,我背后还有学生身份的保护,如果是别人、没有能够被“特权”的人,他们会在哪里、能吃到什么。

方舱好几天没进人了,我所在的方舱不大,每一层大约容纳三百到四百人,一共五层楼,主要接收的都是附近小区的居民。病患中实际上上海本地人的数量并不多,基本上都是外地来上海工作的人,卖体力劳动生活的、从事第二产业工作的人,大部分人的生活都完全停滞了,疫情让好多这些维持上海高速运转的人完全赋闲。

前天刚刚转阴离开的阿姨说她所在的群租房是没有人管理的状态,住的人数量非常多,大家只能自觉在家,但大部分人“不自觉”,有的发现倒卖小商品食物之类的机会了,就一直在楼道间忙活,没有防护措施,不知道自己的抗原是阴是阳,邻居之间仍然可以聊天交流,按阿姨的话来说,是“非常危险”的状态。

早上隔壁床的上海阿姨在用她不标准的上海普通话谈论:上海就是中国的脸面,它北京是首都,上海是什么,是全中国经济的心脏,他现在弄成这个样子,是要把全国弄成什么样子喔……

方舱的年龄不论大小的人都有一个共识,病是吃饭睡觉多喝水就能好的,但是所谓疫情要怎样好,问谁都只能是回一个苦笑。

下午的时候来了帮忙穴位贴小针说是能够有治疗效果的医护人员,帮忙贴了五个小片,贴完之后集体统计人的精神状态——标题名“方舱综合症”问卷调查,往后中国没有精神障碍了,有的大概只有各种运动的后遗症。其中有个问题实在是印象深刻——他问“你觉得生病让你的家人失望了吗”,选项“是的,非常失望”“比较失望”“几乎没有关系”“完全没有”。深刻感觉中国特色抑郁障碍、中国特色焦虑障碍近在咫尺了,自己填的时候非常镇定地填了一个标准的不好不坏的典型敷衍问卷,然后回过神来和我朋友说这个鬼一样的调查,说我要是全填最坏怎么办,我朋友冷静分析:“会给你两天安定让你安静。”

我觉得非常在理,不敢多想了,我只希望我能继续保持少看媒体新内容的状态,每天还能记得在毛象上打卡,然后活着走出去。

记一下自己这个在上海的阳性人吧(现在应该改成不知阴阳) 

Day12
人可能真的是会对幼崽会产生不一样一些的情感。

隔壁隔离区有一个带着两个小孩来隔离的妈妈,一个小孩看着四五岁的样子,另一个一岁多。来了三天,这个一岁多的小朋友变成了众阿姨的诱捕器,早上去洗漱的时候看到三个我们区的阿姨站在小朋友的床边看它。小朋友是整个方舱最特殊的存在,大家控制不了它带口罩,它妈妈也不行,它还没学会说话,咿咿呀呀地只能喊一些简单的单音词,它就是现在最自由的那个人。

午饭后看到一个医护在看着小朋友,小朋友也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小朋友推着行李箱挡在自己面前,医护站在原地不动,两人继续对视一会儿,小朋友就把箱子推开了,嬉笑着围着穿着防护服的护士跑跑跳跳。

下午楼下又运来了一批新的人,平均年龄大概都快超过六十岁了,几乎都是白发苍苍的,队伍里还有被抱在妈妈怀里的小孩,老爷爷老奶奶非常非常缓慢地从大巴上一个个走下来。我们和医护都站在窗边往下看。小朋友在我们背后拉来了她的姐姐和其他正在隔离的大概也就都是幼儿园年纪的男孩女孩,年纪最大的男孩在我身后说:「我们来玩捉迷藏,我可以先当抓人的,你们快躲起来。」然后其他女孩都嘻嘻哈哈地跑开了,我回头看了一眼,男孩站在走廊里背对着我们数秒。小女孩特别开心地抱着新朋友的腿撒娇,然后咿咿呀呀地跑走了,它穿了一条红色的裙子,好像电影里的小女孩。

我夹在男孩和拄着拐杖的人群中间,我那瞬间感觉自己恨不得变成封在那面白墙水泥里的钢筋,变成某个非生物,不然我似乎承受不了两端那样纯粹强烈的人类情感了。

记一下自己这个在上海的阳性人吧(现在应该改成阴性人了) 

day13
明天我要出院了,累计在方舱正好一周时间。方舱的人确实变少了,今天把我们这层楼剩下的一百多号人集体搬到了楼下另一层男女混住,方便管理。我们因为明天出院不必搬,傍晚的时候住到下面的人跑上来说幸好你们能走,下面环境好差,男的在抽烟,小孩在哭闹,比这边还糟糕。

边上的一个阿姨一直在陪着邻居的九岁小孩住着,阴性了也没走,等着小孩可以出院一起走。阿姨:在家里也是呆着没事,每天和家里人大眼瞪小眼,陪在这,感觉自己还有点事儿做。

晚上只有十几个人睡在一个百平空间,蚊子现在正在我头顶飞,白灯还是二十四小时常开,说实话气氛有些恐怖。脑子已经不想别的了,全力思考明天回家应该做的步骤。暂时也不知道还要隔离几天小区处于静默,团购不送、甚至有些不卖到小区,开了一天让居民自己抢购的空间,我可能也不得不继续开始抢那些日用品,因为回去那个租屋也没有充足的物资。

又要回家努力保持人形了。

记一下自己这个在上海的阳性人吧(现在应该改成阴性人了) 

回家了,回到二十坪的小房间继续足不出户,得到六天可不用测核酸的豁免权。

今天天气很好,早上出舱的时候分别在方舱床铺的门口、方舱建筑的大门口、家楼下被消毒三次,我拎着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的行李箱走回家,魔怔了的用酒精又把家里喷了一遍,至少我对这个空间暂时还有决定能力,干脆大家都在这个味道里算了。

离开的时候还发了一个中药香囊、中医保健抗疫指南(按摩穴位啥的)、抗疫证书已经一整塑料袋的中药。结束之前说可以随便拿饮料面包和牛奶,样式各一种,只要你能带得走,有多少就能拿多少。

回家感觉之前没吃完的蔬菜在散发不妙的气息,全扔了,街道发的回归物品是整整两箱牛奶和油。我开始无比想念方舱,想念能正常吃饭的日子。朋友和我说她小区已经可以点外卖了,被制作完备的那种正常外卖,我惊呆了,我说我被通知明天叮咚临时给街道打开供应,我正在定五点多的闹钟自己起来抢。

今天回程的大巴上,前面坐的工作人员沙哑地用喇叭祝我们五一快乐,然后讲了讲接下来会在哪些地方停泊让人下车,最后说情况变好了,大家加油抗疫。好像旅游导游。我下车之后给蓝天和空空的街道拍了好多照片,结果自己回家之后就不敢打开了。

我很难保持心情稳定我想,真的好难,我提前花掉我给自己准备的结束后的奖励了。晚上买了好几个打折游戏,现在躺在床上等着心情变好,变好就可以睡着了。明天希望人还有很多别的事可以转移视线。

@bluestrawberry 不知道说啥,或者适不适合说,但我还是说说哈,觉得不喜欢听,你就删掉哈:
就当做普通感冒看,可能的话,补充维生素,尤其是C、D,还有锌。没有的话,就在家里多晒太阳(补D),每天阳光能晒半小时就足够,晒手臂或背部皮肤。若发烧严重时,就不晒或少晒。发烧严重时,用物理降温,冷水、冰水,不要过烧。这病一般一周左右好,没打疫苗的话可能长点儿,大部分人主要是喉咙剧痛。
现在的抗原和核酸检测准确性还是不高,不用在意这玩意儿。去不去方舱随缘。在家待着挺好,去了也起码管饭。
不跟垃圾人较劲,这病大部分人都会得的,只是早晚而已。群里信息少看,每天控制在半小时浏览最新情况就好。有可能就照顾或关心周围老人,但不要有心理负担。
有精力就去学习,学什么都好,总会有用的。
来日方长,以后再找他们算账。
祝平安顺遂。😊

记一下自己这个在上海的阳性人吧 

@bluestrawberry 一定会的

记一下自己这个在上海的阳性人吧 

@bluestrawberry 活著!

记一下自己这个在上海的阳性人吧(现在应该改成不知阴阳) 

@bluestrawberry 祝你早日恢复健康。

记一下自己这个在上海的阳性人吧(现在应该改成阴性人了) 

@bluestrawberry 买游戏!玩游戏!开心点。

记一下自己这个在上海的阳性人吧 

@bluestrawberry “白色人偶”这个词用得好。

记一下自己这个在上海的阳性人吧 

@bluestrawberry 你好我想问一下,最后那个“科兴没用”的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是个人感受吗还是说在上海有一些说法?(我冲浪不是很5G所以可能有些坊间传闻不太了解

记一下自己这个在上海的阳性人吧 

@FloodWarning 我说的时候不太严谨吧。科兴和辉瑞的在重症率的防治上比例差不多,但是在防范上,差了有一个天一个地那么多,天是辉瑞,地是科兴,我记得科兴和没防差不多,看看上海这个轻症人数就知道了(虽然上海这个数据也是比较有水分的)。国外的一些科学网站上可以查到两个疫苗的对比数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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