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所有人类群体一样,女性主义群体中也有互相对立的观点。有时在讨论具体的事物中,我会发现对方的观点与我完全相反,然后有时看到有人反新自由主义反资本主义,我才觉得可能是立场不同导致的观点不同。
于是我才想要学习《父权制与资本主义》,想看看是否有什么能颠覆我认知的地方,然而看下来失望过多,我不由得想,我是不是因为立场不同而不能接受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理论呢?我是不是也不可避免地陷入立场先行的逻辑错误里呢?
回头想想虽然我是资本主义立场,但在资本主义这个价值体系里的人也有很多彼此不同意的观点,只是少了立场之争。而马克思理论一开始就无法说服我,那时我还没有什么立场,所以我应该只是无法接受他的观点本身。
对不同立场的认知只是在遇到不同意见时帮助我理解对方为什么有那样的观点,而不应该成为我归类别人的立场并加以否定的手段。对具体事物的理解和解释才是真正重要的,而不是某个主义的对与错,主义立场之争反正已经存在许久,跨越了几代,继续争论这个并无意义。
最近唐山打人事件中,这是否是一个性别议题被广泛讨论,有姐妹说男人不想承认这是个性别议题是不想承认他们有性别特权。在女性主义群里,特权这个词确实经常被提起,当然在这次打人事件中也看到很多男的否认自己有特权。我想了想特权这件事,可能国内对特权的共识和民主国家对privilege 的共识不一样。
在国内,特权是一种被大众指责但同时也是一些人心中仰慕的东西,更多的是跟权力挂钩,所以更多人认为出生在官二代富二代家庭才是特权,出生在普通家庭远不是特权,哪怕还有人出生在贫困人家。在国内语境中,特权必然产生压迫。特权为少数人拥有,而大众被特权所压迫。
在民主国家,privilege 运用范围更广,有种相对意义。出生富裕家庭比出生普通家庭有privilege ,出生普通家庭比出生贫困家庭有privilege。它不是一种权力结构的结果,有privilege 的人有更多的责任去帮助那些unprivileged 的人。
所以当受过民主国家对于privilege 共识影响的人,对国内没有受过影响的人说你们有特权,他们肯定不会认同,从而出现无法对话的情况。
有姐妹认为在国内和西方都一样,特权都必然产生压迫,而压迫可以是间接的和非主观意愿的。和姐妹们的聊天中,基本产生一个共识是,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拥有一些特权。在这种共识下,我不认为privilege 有压迫的意思,不然就变成了人与人之间就是互相压迫的关系。如果按照人人都拥有不同特权的意思,privilege 在中文语境里,可能更接近优势的意思。也许换个词会有助于对话?
但是话说回来,造成无法对话的情况太多了,对一两个词的不同理解也许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更大的原因可能就是价值观体系的完全背离。
我之前一直自认为我对跨性别的态度比较开放,完全没有偏见,结果和别人讨论后,我发现我潜意识里其实是有点偏见的,而这就是我无意中冒犯别人的原因。我以为自己没有偏见,所以不理解为什么会冒犯到别人,但是这种潜意识里的偏见在问的问题中就显露了出来。
之前在几个问题上存在困惑,比如无需手术自我宣称性别、跨性别女性参加女性竞技体育、上女性厕所、转进女子监狱(结果强奸女犯人),媒体的报道偏向和社交媒体上的讨论让我产生一个困惑:如果有生理男性只是自我宣称心理认同为女性就可以随意进出女性场所,是不是对女性权利的侵犯?
请教过对这方面了解比较多的人后,才意识我对自我宣称性别的困惑问出来就会冒犯到别人,因为我也不可避免地陷入二元性别选择里,以为跨性别女为女性,跨性别男为男性,但其实如果承认性别是多元的,那在二元性别系统里一定会存在一些问题。光是承认多元性别远远不够,目前的二元性别系统也要做出相应改进才能真正满足不同性别的需求。所以真正的问题不是自我宣称性别有问题,女性权利若被侵犯,也不是跨性别的问题,而是目前的制度和系统仍然对跨性别非常不友好。
无知会产生偏见,有些偏见很明显,有些偏见却很隐秘。我还是很高兴能意识到自己的偏见,现在应该可以说在这个问题上没有偏见了。
BBC 新疆集中营的报道,其中很多信息,和我17年在南疆采访时跟当地官员接触得到的信息一致。当时成规模化的集中营没有铺开,但应收尽收和强制劳动初见雏形。
我直接问过南疆官员维吾尔族人会因为什么愿意进监狱,真的有所谓的“暴恐”吗?他们轻轻松松地说,就是蓄须啊,头巾啊,手机浏览“外网”啊,转发宗教信息啊。他们会逼迫维族人抽烟喝酒,不服从的也被逮捕。他们告诉我,17年主要任务是维稳,18年是改造,19年常态化。现在回溯,皆成为现实。
关于半强制劳动,我当时进了某个上海援疆的纺织厂,很多工人月薪数百,远低于其他工厂的 1500-2000元/月。我问厂长工人怎么招进来的,他小声告诉我,都是来思想改造的,他们的家人有“问题”,他们受牵连。这跟 BBC 稿子中的 "guilt by association" 一致。
当时,除了见到的各种山雨欲来的迹象,我有个很恐怖的感受:维吾尔族社区被击碎摧毁了。
观察到的一些 facts:
1. 破坏原有的社区,重建大规模安居房,逼迫维吾尔族人离开农村,搬入城镇,失去原有的社会连接。
2. 高失业率。 在农村,很多人无地可耕。盛行斗地主、打台球。
3. 医疗落后。全靠援疆医生支撑。举例:本地医生只能大切口手术或截肢。
4. 离婚率极高,年轻女性被迫早婚早育。家庭内部不平等严重。很多维族男性逼迫妻子出去打工养自己。
5. 维吾尔族人被强行纳入到现代制造业中,原有的生活方式被破坏。他们非常不能适应朝九晚五、工厂流水线的作息。厂长指责他们迟到早退矿工,克扣工资作为处罚。
即使有一天集中营没了,寄宿学校没了,但对于整个民族的破坏性打击,还会延续千秋外代。这些从北美、澳洲原住民的遭遇完全可以预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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