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代际流传的拷问,“当代年轻人不再努力了吗?”

两年前我听到这个拷问,我会回答——

“努力是一种选择,不是一种义务,人们有权利按自己的想法去完成多样的生活,而非被绑在特定的轨道上,焦虑催迫向前,失去停留与放弃的空间,这个社会已经歌颂了太多奋斗,聚光了太多成功,但失败与落后也有权利享有不被歧视、嘲笑与审判的自由。人生有限,弱化对自我与他人的势利,才能换来对彼此的宽容。”

一年前我听到这个拷问,我会回答——

“如果不能为努力提供可期许的回报,无法为劳动提供有有保障的尊严,不体谅艰难与狭小的普通人生,无视诸多劳苦者在各色壁垒里鬼打墙的事实,单质问年轻人为什么不努力,不过一种伪装成激励的榨取与诱圈罢了。六便士都要抽五便士的利润,还许诺给人家月亮。”

今天再次听到这个拷问,我会回答——

“是的,不努力了,别问了,去你妈的。”

“实施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国家战略”——你以为要帮你养老人,实际上要延迟你十年退休,防止你变成老人。 ​​​

官方话语会夺去“打工人”这个劳动者自嘲,并赋予其积极,向上,正能量的意义,再办一场《我们都是打工人》晚会。

我退到劳动的边缘诋毁劳动
死在末日的前面哀悼末日
逃往进步的供应链源头宣扬退步
扔掉信仰又拾起又扔远后大喊
我没有价值,也没有剩余价值
我的不配合扰乱了计划经济
我的非理性扰乱了自由市场
像鲫鱼一样焦虑奔赴各自的极限
撑到鱼塘在数学上计算过的产量最大化
鱼群中一个迟疑,破坏了帕累托最优
我不干了,我要翻身
不是翻身做主人,被骗过一次了
是翻身晒太阳,不再建设什么
我反对你,对你的反对失望
也失望于对你的反对
就这样吧,听说勤劳改变不了命运
但似乎反抗也摆脱不了剥夺
还有最后一条道路
把我们的疲乏与放弃填埋在高亢的阔步前
告别敌人与骗子,背朝伟大明天
新的一代在真空中出生
在没有泥土与铁屑的书本上进行角色扮演
世界是你的,也是你的,终究还是你的
全世界无能阶级落荒而逃

你去见过全世界的风和海
冰川,极光,星云
野性的呼唤,自然的呐喊
那时我还不曾离开过这个小镇
把目光附在货运铁轨架设的望远镜上
乘着破损的二手凡尔纳周游世界
电磁波勉强将失真的侏罗纪寄到
你已掌握世袭的渊博
知识,智识,通识
古典的哲学,前沿的主义
我在骗局赞助的倒计时中做题
潦草的电子飞过庸人设计的磁场
利用向光性制度拔除顶端优势
红色的无机盐,沉淀黑色的疲倦
你有自信的笑容,哭泣也颇为得体
交际,演讲,简历
动人的梦想,合理的成长
我却暴躁地沉睡在未卜的失眠下
“脚下的地在走,身边的水在流”
逃到再也不知如何走下去的毕业典礼上
在嘲讽到来前用自嘲混淆目标
你握住我的手,说让我们年轻人站在一起
从腐朽的父辈手中夺回这世界吧
我想,我的父辈手中也没什么世界
我要夺回的,是我自己

看如今报道小人物坎坷命运的人物稿,下面总会出现“自己要对自己负责”的凭阑吐核,稍微善意一点的,至不过“每个人都在为生活努力呀”的临渊洒泪,要么鄙夷,要么感动,鲜少有人在意公共救济与社会保障的缺席。

“我们辛苦工作,勤勉纳税,同样不容易,凭什么用我们交的钱去养懒人,你弱你有理?”甚至还有这类愤愤然。

且不论这“我们交的钱”最主要是在养什么,所谓“懒人”的定义在996的催迫下也越来越松懈了,须得将自己的生命挤出汁儿来,才算不得懒惰。60多岁仍在敬老院当护工的女性,可谓蜡炬燃灰,但依然盼不得结果论高人的半点体谅,可见这论断,总是势利地施加在穷人与弱者的身上罢。

早些年《读者》这类文摘杂志上的鸡汤文,总爱讲我们中国人是集体主义,但我看几千年调和哲学,绝不至走到这样单一的极端,这里面有不少可鹿可马的余地,要奉献的时候,讲集体利益,要保障的时候,讲个人责任,开源节流,也不知这勤劳的差价,终究是被谁赚去了。

大学毕业一事无成没什么好恐慌的,大学毕业多年后还是一事无成就会习惯而心安了。

大学的人脉重要不重要,特别重要,我大学同学,各种牛逼,所以我现在跟他们都没联系了。

大学的时候发现,有的同学,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得很好,GPA,国奖,篮球队,学生会,优秀毕业生……就感觉,同样是十八岁,但他好像活了三十六年,否则哪里来的时间和精力同时做这么多事情呢。

不过我现在时常在睡觉前回想过去,就觉得,其实我也同时做了好多事情,只是都上不了台面,写不进履历,但都如实构成了现在的我,乱行的走马踏碎着时间,纷飞的旁骛扰散着精力,纵然无法展现为可观测,可量化的世俗成就,但它们不是没有意义的,是我在任何倒放人生的时刻都可以心安自己确凿存在过的证明——无论存在得怎样琐碎庸常。

我还是挺喜欢我的大学的,不是喜欢某个特定的大学,不是喜欢大学的文化或理念,也不是喜欢任何热爱、光荣与族群认同,是喜欢确真的校园生活,闵行校区,天高地远,拖鞋门对面宜宾人开的成都饭店,存在了十七年,湖畔图书馆里的《时光之轮》,读过许多来来去去的青春,一棵著名的樱花树死去了,人们在它的残桩上嫁接了一棵新的小树,人很流动,生活很静止,像自由的港,像避风的塘。

学校喜欢的知名成功校友,谈起学校时喜欢说,培养,感谢,起点,阶梯,志向,精神,思源,致远,爱国,荣校,而对许多普通人来说,大学最安宁的眷恋,只不过是滚滚向前的洪流里,最后一次暂停与休憩。

你问我为什么看不见
因为我的父辈
被你的父辈卸去了眼
他不懂教我看见

你问我为什么不逃离
因为我的祖辈
被你的祖辈断去了腿
他不知需要逃离

你笑我有眼有腿
为什么依然一无所有
你自称无产阶级的后代
不应该问出这个问题

选择被前浪阉割
或选择被前浪下架

选择被前浪吸纳
或选择被前浪杀死

选择阉割其他后浪
或选择杀死其他后浪

或生来便不想翻滚
便不必做任何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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