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为依 @[email protected]

隨機波動主播去中大開“卓越傳媒人”講座，在微博分享“自由的”香港生活，整件事荒謬得可笑。在這片剛剛被大清洗過的土地，話筒被交給高級中產華人來當“卓越傳媒人”，討論不痛不癢的話題。香港的卓越傳媒人在哪裡？香港的卓越傳媒人在監獄裡。

說普通話的漢族人，即使自詡自由派，身份本身也包含被壓迫者和壓迫者雙重性。三位講者在各自領域、各自地盤，自然成就卓越，甚至稱得上勇敢。但他們在香港開講座的機會，是本地傳媒人粉身碎骨撐住的空隙。

如果不去了解這片土地新鮮血淋的歷史，向被噤聲的人致敬，他們的出現恰恰進一步抹殺香港本地傳媒的存在和主體性，和共產黨試圖推行的不謀而合。

全文来自微博用户“白昼的火树银花”

听完了那集大家推荐的，讲过去十年媒体的播客，真的非常棒。因为聊到很多独立媒体和调查记者，听时能感受到这些年的许多重大公共事件串成的一条隐隐的时间线，很唏嘘。

内容的确是让人难过，还看到有人说听的时候几次泣不成声。我印象深刻的，不仅仅是一步步如何变糟，还有即使那曾经昙花一现的亮光时刻，所谓的“黄金时代”，也只是“大家有去冲禁令的空间和勇气，愿意把天花板往上面顶一顶，惩罚也不会特别严重，很多人一起做的话，风险还会消减一些”。

不过更重要的是，非常钦佩，经历了这些变化之后，仍然还有很多充满勇气和热忱，在不断寻找希望的媒体人。比如xg离散的记者的群落在重新聚集，形成“蚊型媒体”，大陆制作批判性深度报道的公众账号还是前仆后继地在出现，同时不少人还转向了播客。

非常喜欢张洁平的self reflection，她提到了自己刚开始在hk做新闻的时候，最初几年完全没有抱着任何改变世界的想法，一点都没有，她觉得是此地人的一种天然的无力感，根本不指望能改变这个世界，她只纯粹想要给历史留个记录。

后来她想法变了：（一些内容改了一下）

“一个健康的社会交给人最核心的一件事情就是参与感。不管是一个很小的社区，还是一个很大的事件，你不是无力的。你是应该要参与并且有能力改变的，这个世界能变得更好，你是可以contribute的。我觉得这件事情是我们从来都没有机会习得，这也是为什么cn移民到世界各地都显得那么自私的原因，就是因为当他们去到一个可以参与进去的社会的时候，已经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参与进去改变自己身边的社会了。你遇到那些问题是很茫然的，这个国家该不该接收难民什么的，你最后只能回到一个基本，就是这件事情对我有没有好处，有没有利益，这是唯一的判断标准，但这不是他的罪过。我们生活的环境就教我们是这样子的。”

“我们可以创造一些新的小世界，让我们自己可以投身进去，改变它、塑造它、参与它。”

比如她提到：年轻人开始专心经营身边的小社群，回到家庭，亲密关系，社区营造，找到一些“可以使力的点”。

江雪则提到了长an十日，让她发现了文字的力量。她本来出于本能的生活记录，没想到在公号发了后被封前有成千上万条的留言，她说感觉就像提供了一个树洞一样，很多人去把他们心里想说的留下来，就很有意义。她相信每个人内心所受到的触动和震荡无法预料，参天大树都是从小小的幼芽开始的。“不管你在干嘛，你意识到自己的生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不依附于任何这个存在，你要在不自由的世界里边，你也要让自己尽量像个自由人。”

最后说点额外感受：在独立媒体一个个失去声音之后，传播一些新闻和信息的社会责任，实际已经不得不转移到了个人的肩上，这其实也是微博上很多人很久以来一直在默默做的事情。

找出昨晚写的日记，节选了两段，这两段并不连续。发出来鼓励自己，也希望朋友们，在未来艰难的时刻，还是要保持清醒，保持战斗。

就这两天，我看了毛象朋友发的一段话，有启发和提醒。只记得大意，我试图将主要意思复述清楚。她说要保持记忆，保持愤怒其实并不容易，我们需要的是保持在一定稳定值域的情绪，大起大落以及峰值极高的压抑和崩溃是身体深层次的保护机制，情绪起伏越大，越容易消退。而这样的反应，反而会消解我们的记忆，我们的愤怒。我今天看完，后知后觉，从我自身经历看来，这确实是正确的。前两天的心理状况不是很好，在看了新疆的一位汉人朋友被警察叫去审问的经历，因为在两年前手机收到过Google的验证码，有VPN。诚实地讲，我知道在新疆的情况只是未来许多年内地将会经历的，如果我不出国，面临的也会是有限自由的剥夺，和没有尊严的存活。当下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将我淹没，其实我并不是不清楚新疆所遭遇的，维族所遭遇的，但看到如此具象的经历被清晰展开，依然无法很好消解它所带来的震慑力，以及所激起的内心的恐惧。我至今没有看完上海生死劫，没胆量打开backstreets，里面讲述的经历有锥心的力量。我不是心脏强大的人，我也无法从别人的痛苦中获取力量，同时我也鄙视这种把别人当作方式，自己当作目的的做法。痛苦只是纯粹的痛苦，记住这样真切的感受，对我来说负担太大了。不过我保存好了这些书，等之后考完试，没有生产效率的要去和考查之后，就可以有整块时间供自己支配的时候，我会慢慢看完。在看完那位朋友经历的晚上，我感觉自己全身被抽筋断骨，没有丝毫力气让我能够拿起笔，不说写题，我连记录当下的感受都完全做不到。早早上了床，躺着发呆，那一会儿非常想死，也因为有死这条最后的路，我又生出了一些勇气，想着先睡吧，情绪处理不好，就交给时间和睡眠。我很同意段首那位朋友所讲的，可还没有能力做到，姑且作为理想的彼岸，在之后给自己以慰藉和鼓励。

十三号在北京四通桥的那位勇士，打着直白的标语，不做奴隶做人民，喇叭里播放着罢免卖国贼习近平。看了我眼泪直掉。我钦佩他，他是英雄。当这些字眼被讲出来的时候，很多事情不一样了。尽管这并不能改变连任的现实，中国社会的现实， 但这些振聋发聩的声音会一直留存着，你觉得他是否值得，首先我们没有资格评判他的做法，其次，这种精神上的力量，在人群中传播所带来的力量，你觉得这些价值有多大，那他的行动价值就有多大。这取决于你，和你的行动。可是昨天晚上我看到他的名字，看到他还有一个上小学的女儿，他也有稳定的工作，实在心痛，希望妻女不会遭到报复和不幸。我没法祝他平安，因为我知道他不可能平安，他会受到残酷的折磨，而如果国际上没有关系，无法为他奔走，那他能存活多久，我也不知道。而这次事件触发了几乎有史以来最严厉的审查和惩罚机制，微信有数百万人被封号，发图片和视频以及相关的关键词会触发审查。这种力度不会是最大，断网在这里又不失没有过。微博也开始大批次炸号，我的号被禁言，时间长短不知。我知道，只要我还在这里，就不可能绝对安全。我会在自己尽量安全的前提下，做自己的抗争。
过去两个月像是被吃了一样，我这会儿尽力去想，也没想到什么具体发生过的事情。写日记确实是重要的。
二十大也要开了， 连任时间会多长呢，再多三十年。如果我真的无法出国，那该怎么办？我觉得首先，我要活下去，我不再像以前一样，死是最后的路，不是平常的选择。我前两天有一点体会，有句话叫，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虽然这句话是毛泽东讲的，也不妨碍了。确实，如果我被当权者的权力系统所成功震慑，那他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我如此鲜活的生命，不应该因为极权系统的如何做法而轻易放弃活着的机会。只要活着，就有机会反抗，就有带给别人更多东西的能力，就有保护想保护的人的机会，我不会自寻死路的。顽强地活着，迎风而上，直面这些好的坏的，动荡的无措的，在灾难到来的时候睁大眼睛，看清楚正在发生的一切，因为只有掌握尽可能多的信息，和保持尽可能坚定和稳定的心智，才最可能活下来，活着更进一步，抓住乱世中的机会，做更多想做的事情。
尽可能多地社会化，才是面对如此乱世的方法，把自己裹到角落，只会让自己在最后被推着在时代洪流中往前走。与其如此，不如加入其中，做决策者，做搅局者，做有能力把握哪怕一小部分生活的人。当然，这里指的不是我去做官去做公务员，我即使无奈在国内待半生，也不会做公权力体系下那个跟着作恶的人。有些事情，有可为，有可不为，如果被逼无奈，宁要做，毋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