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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e April(二)
有几个晚上听南京市民的歌,听得百爪挠心。头天我不知道为什么,第二天听到《热河》,唱到热河路上有一家开了好多年的理发店,不管剪什么发型你只要付五块钱。

我从来没这样描述南京市民:他真是个热爱生活的人啊,热爱生活本身,热爱生活的细节。他真深情啊,对城市深情,对身边的人深情。

现在,上海市民该怎么去描述对上海的感情?上海市民谈何热爱日常生活?很多次,阿意跟我说,觉得好没劲啊,觉得好委屈啊。我完全理解,但我词穷。

我每天能看到社交媒体上满山遍野的信息,我把他们保存下来,生怕忘记;更揪心的是,我每天都有朋友身处囹圄。真不知道是因为我朋友太多了,还是我这个人是倒霉蛋体质。

我睡得晚,起得晚。每天醒来,微信上都有超过四十条新信息 。4月19日那天,我一个还在坐月子的学妹,阳了,非常紧张会不会被拖走。另一个学妹抑郁症,跟我说药没了,就医遇阻,宛平南路已经在一个月内给她换了三次药了——因为库存不够,她连进口药都吃不上了。我的同学德摩,跟我说室友阳了,“病毒真的一点点过来,我现在只能靠抵抗力了,但很悬,好无力。”在此之前,他经历了歧视租客居委会,欺负外地求医者的本地市民,欺骗他的邻居,他愤怒又失望,并最终归于无力。

也是那一天,小白的外婆去世了。她家离上海很近很近,但她回不去。她悄悄在小号上说,世界上疼她的人又少了一个。她早就被这倒霉日子逼哭了,对着窗外哭,把寂寥马路上的路灯全都喊亮了。

过了几天,看到在校生的朋友圈。一个说爷爷在护理院过世,家人们只能通过微信借护工之口得到消息,除此之外,一切都和武汉一样,没有送别,最终只会捧回一个盒子。另一个我们系学妹说,外婆进抢救室了,她要回家,就算隔离十四天后只是在墓旁磕头也比关在学校好。她问大家,有什么办法可以回家?

有一天,我的朋友越越,在我为可能落地五天阳性不转运欢呼时,告诉我她已经阴性一周了,但正在被拖去方舱。然后就是荒唐的三天两测阴性,62小时方舱游。回家当晚,她登记了器官捐赠,作为庆祝。然后躲在被窝里狠狠哭起来,跟自己说: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她终于战胜了形式主义,她终于不再害怕家里的电话响起,不再害怕120的声音,不再害怕核酸检测。

过了几天,小白阳了。小区里的阳性太多了,说好来上门测核酸的工作人员迟迟不到,连着几天,她每天晚上跟我说,今天又苟过了一天。

今早,小白和我说:嘿嘿嘿今天线很淡了。京都念慈庵真的好好喝,家里没别的饮料了。

幸运的是,坐月子的学妹最终没被转运走。另一个律师朋友,也坚持非暴力不合作,在家自愈。

身边总有人说,少看手机,少上网,看看书看看电影,看看开心的事情,让自己好好度过这段时间,别把自己整抑郁了。我不。我不抑郁,但我觉得,让自己成为冥想盆,是我应该做的事。

我跟阿朱说,我真的很难在这时候快乐,因为每天我都有几个朋友不快乐。除去上面这些,住在老小区的同学们,闹心事一桩接一桩。而住在张江的slay,经历过真正的断粮。然后在四月末循环回了三月末:什么都买不到,团购也没有。哦不,多了硬隔离。

阿朱问我,真奇怪,她群里那些上海中产,上海贵妇为什么每天那么快乐,身边都没有困难的朋友么?

可能没有吧,或许有也看不见。是我这个人不行,倒霉朋友太多了。我说。

我看到“随机波动”最近在po读者来信,没仔细看,也不敢看。因为有个标题太过诛心:

“我们的痛苦不值一提,无人来说一句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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