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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空谈误国】
今天聊点“虚”的东西。
我以前在一个群里跟人聊天，那个群……嗯，威权主义者很多。有一天我不记得是因为什么了，聊到了斯大林的大清洗，我发现群里很多人其实对斯大林的这一举动抱持着中立乃至赞成的态度。
我就觉得很奇怪，这帮人一直都有某种潜在的工业党倾向和崇拜精英的意识，斯大林的大清洗杀的可全是精英。
我就忍不住问他们：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力，就可以杀掉六百多万人吗？
回复是：是的啊，为什么不可以？
我当时就生气了，我说“如果现在有一个疯子拿着菜刀冲到研究所里杀了六个科学家，你们肯定吼着死刑吧，我们不想听他背后的故事。然而一旦这个疯子身居高位，用自己的权力杀了六百多万党政干部、科学家和军官，你们反倒可以接受？”
结果他们认为这两件事不能互相比较。他们坚定地认为当时的苏联面临“内鬼”的危险，斯大林放手杀一批就是合理的。
整件事以我退群而告终。

今天我在想这件事。
我至今仍然认为斯大林的屠戮是残忍和不义的，但如果给现在的我一次机会能把这个对话接下去，我应该不会那么生气了，我会转过头来问他们这样一个问题：
如果斯大林真的是一个了不起的领袖，他为什么还需要巩固权力呢？

我们很少看到民主国家的领导人会搞政治清洗，我们甚至很少看到民主国家的领导人需要“巩固自己的权力”。
但与之相对，专制国家的领袖就需要不断地“巩固自己的权力”。刘邦需要巩固自己的权力，朱元璋需要巩固自己的权力，毛泽东也需要巩固自己的权力。
这些“天才”、“伟人”到底是怎么搞的？连巩固自己的权力都做不到？以致于已经掌握权力了，还要笨拙地巩固权力？
我想，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一个领袖的权力是否牢靠，我想应该取决于两个因素（如果我遗漏或出错也欢迎大家补充）：第一点是领袖所在的这个体制是否有合法性；第二点是这个领袖本人是否能取得体制的认可。

民主政治在第一点上具有直接的优势。通过选票和各种选举机制，使得社会的大部分人都参与到民主进程之中，以自己的意志塑造政治，这就取得了一种非常坚固的合法性。
此外，君主制的政治也勉强凭借着虚无缥缈的“神意”取得民众的认同，只要大家相信这个君王身负天命，他就有一定的合法性。
然而像你共和苏共这样的体制，以暴力推翻旧社会之后，已经丧失了依靠民主制建立合法性的机会（因为它害怕失去权力而导致自身被之前的暴力受害者清算），但又无法回归到旧有的君主制当中去，所以它天然就有非常大的合法性的缺陷。

而说到第二点，由于这一类极权体制本身就会造成劣币驱逐良币，所以最后能站到顶峰的人多半是治国无方整人有术的”天才“。像斯大林本身只是个庸俗的官僚，列宁将他立为接班人之后就后悔了，如果不是自己死得早几乎就要将他废黜；毛泽东稍好一些，革命战争时期由于确实有指挥上的功劳，还可以借此获取权威，可是一旦弄出大跃进这种昏招来，他在党内马上就受到批判。
因为体制本身没有合法性，外加自己在体制内也不能靠威望和才能获得支持，那不狠狠杀上一批人怎么办呢？

换句话说，当时那些跟我对抗的人其实说的是对的。斯大林确实是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力就可以杀六百多万人。
问题不在于他采用什么样的方式去巩固权力，而是当他需要巩固权力的那一刻，他就根本不是一个合法的领袖，他的权力是松散的，站不住脚，不能真正令人信服的。
如果说斯大林确实需要巩固权力，那只能说明共产党这个体制就是不得人心，或者斯大林自己在共产党里不得人心。二者必居其一，或者两者都有。
我倒想听听如果我这么说了，他们会怎么回复。

顺带一提，民主国家的领导人有没有巩固自己权力的例子呢？我的看法是有，但很少。
类似水门事件这样的事情，其实就是尼克松试图巩固自己的权力。
基辛格对尼克松的评价是他缺乏自信。
当时我认为这仅仅是在评判尼克松的性格缺陷，只是熟人之间发表议论的温和口吻。但现在想来，基辛格说尼克松“缺乏自信”的意思其实相当激烈。
民主国家选出来的领袖其实就应该是自信的。他所在的体制有合法性，他又在这个体制内取得了认可，有什么因素能否定他在政府里的权威？但尼克松还能搞出水门事件这种幺蛾子来，如果不是缺乏自信，那只能解释为发疯了。
还有川普的各种幺蛾子也是，他的发言越来越脱线，频繁地开除自己的幕僚，散播各种奇特的阴谋论……有人说他是想借着越来越疯狂的操作巩固自己的基本盘。我想这也是一种巩固自己权力的方法，但还是那个道理，民主制度下，谁巩固权力谁就输了。
但是即使是这样的领袖，只要在民主的框架内，他对权力的不安全感依然是有限的，不足以让他们做出什么特别过分的事来（Jan 6算是顶点了）

今天回顾一些过去的吵架史，希望能学到点新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