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ard 开一条嘟记录两位已婚30岁女同性恋情侣这些年的故事。
我们从未对任何人讲述过我们的故事,除了一次,在西班牙的小岛上。陌生人们听完非常感动,说从没有想到爱可以有这么大的力量,同性情侣也可以这么认真。
从那之后我就决定,我要把这些故事写下来,我要让大家看到,我希望大家因为我们的故事更相信爱。
如果你对熟龄女同性恋情侣的爱情长跑感兴趣,就来看看这条嘟吧。欢迎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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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2024年8月7号,巴黎夏季奥运会举行花样游泳比赛,巴以冲突仍在持续,英国皇家铸币厂在电子垃圾中回收黄金,我们结婚。
那天你提着长长的礼裙,和我、好友Q三个人一路小跑赶去橘园,只为了在莫奈的见证下仓促记录被命名为“结婚”的这一幕。
我甚至没有一件正式一点的衬衫穿在身,但你就这样笑着和我在结婚同意书上签下了字,眼角的幸福和其他任何新娘比起来都不会相形见绌。
(一)因为你掉在地上的披萨价值十三欧
“我想和你介绍一个人。”
“你可能会喜欢她哦。”
2020年的冬天,朋友这样说着。我、可能、会、喜欢、她,每一个词都简单易懂,组合在一起却拼不出一个形状。
在朋友眼里我喜欢什么样的人?
要是我看了之后发现我并不喜欢她呢?
不想好像被非常了解,所以会故意不喜欢对方也说不定。
我点开了这位“未定恋爱对象”的微博主页,草草浏览起来。是一个在北京工作的女孩子啊,在追一支偶像乐队,手腕细细的看上去很瘦,按工龄推算应该大我五岁左右…
那是一个阴晴不定的冬天,我像镜子一样沉默地窥视着她的喜怒哀乐,她生活的起承转合。我一边抽着葡萄酒口味的烟,一边看着她因为乐队的新歌雀跃;一边吃着青瓜鸡蛋面,一边看着她因为加班而疲惫、因为口罩而情绪低落。
那个冬天很冷,我所在的法国北方小镇下了冰雹,下了雨,最后在圣诞节下了雪。我毫无指望地每日读着她的微博,好像寄生于其中某种强而柔的力量。
有那么几个瞬间,我非常想回应她的想法和观点。有时是因为我真的深有同感,有时却只是在她表露寂寞的时候,想让她知道:你打出去的乒乓球,有一个墙壁接住了;虽然没有打回去,但墙这边的我听到了球震动时捎带的你的每一个呼吸的声响。
看《人生删除事务所》时,最喜欢的一集中,一位男子年轻时因委派而开始偷听一位女子的房间,最后委派结束,他却没有拆除窃听器,一辈子静静地听着女孩的生活,直到死亡将他们分隔开来。而直到去世他都不曾知道,其实女孩早就知道他的存在,那些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语,一半是给空气,一半是给另一个同样寂寞的人。
我绝对不会想到这样的剧情也会发生在我身上。
某个夜晚,我悄悄在自己的微博主页草草记录下心情:我遇到了一个很可爱的女孩,我很喜欢她。过了一会,一个红点跳了出来:她悄悄给这条微博点了个赞。
天!
她发现我了吗?
她看到我微博了吗?
她知道我在“喜欢”的就是她吗?
她会反感吗?
我的血液一股脑涌上脑袋,后知后觉地给私信了她。你很可爱!希望你幸福快乐!我拼命想让她理解这件事。在这种积极雾气团的猛烈攻击下,我们很快聊了起来。
那时她整夜整夜做噩梦,梦到自己被追杀、或者从高处坠落,然后浑身发抖地醒来。于是在每个她的晚上、我的下午,我们都连着几小时通着电话。利用时差,我可以在每一个噩梦的接缝中保护她,告诉她没事,我接住了你。
但当时的我绝不认为这是一种性缘关系上的“喜欢”,更像是对一股柔和坚韧的生命力的欣赏——直到一个披萨掉落的瞬间。
那时我昼夜颠倒,常常凌晨一两点吃炸鸡和kebab披萨。于是在某个平凡的夜晚,我像往常一样把“她”放在卧室,一个人轻手轻脚去楼下拿披萨、再做贼一样爬回卧室时,却听到了一阵哭声。
她哭得那么心碎,像世界上最柔最软的玉扑通摔在地上,溅起来一地眼泪。我一时慌了,手忙脚乱地把披萨扔在桌上就狂奔去拿手机,细声安慰她、询问她感觉如何。
那只是无数次安慰被噩梦困扰的她的其中一次,却是最特别的一次。因为当我再度把她哄睡,坐在iPad前打开日剧,却发现披萨撒了一地时,我突然意识到刚刚的慌乱是有名字的。从科学上我们可以称之为:
我喜欢她。
(二)告白被拒绝之后我们开始交往了
告白被拒绝的那一天晚上,尽管一味宽心地劝自己做不成情人做朋友也好,可我仍躺在床上缓缓搜“巴黎 寺庙”,试图通过出家来缓解我的难过。还真找到一家不错的,我打算第二天就收拾行李去实地考察。
我就是在这时候又想起白天“告白受挫”的情形:我想很少有人会在号啕大哭中度过一个告白的,但她就是有这样特殊的本领。
那晚我们在聊过去,她谈到以前有一次在酒吧,她醉乎乎地非要去要一个陌生男生的外套。男生觉得她可爱,便把外套送给了她。
只是一个玩笑般的往事,我心里却很不是滋味——那个男生一定在某个瞬间对她产生了好感对吧?同样对她怀有好感的我,对某个时空里的陌生人径直产生了敌意。
她敏锐地捕捉到了我的不满,询问我怎么了。可我又能说什么呢?“我喜欢你,所以你不可以讲其他人喜欢你的事”,或诸如此类的?我缄口不言。
她从未经历过任何同性之爱,脑中关于恋爱的藤蔓绝不会轻易往其他方向发展——在我说出口之前,她不会理解我的。
“究竟是怎么了?你要告诉我。”她略带焦虑地催促着。
她不理解我,而我也不能轻易说出口来让她理解。这好像把我往碳酸饮料里泡,整个人又酸又刺。
我想起那些和她整夜整夜陪伴安睡的时刻,那些在地铁早高峰信号时有时无也要打电话的时刻,那些一起听着《黄色大门》一边为原生家庭创伤而哭的时刻,那些一起愤慨共同认识的某人“真像活在真空包装里”的时刻。
我们的心都曾经因为被伤害而剥落下片片血肉,长成了崎岖的样子,可唯有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感到我们的心紧而密地依偎在一起,无论是好的情绪还是坏的情绪,在茫茫宇宙里,我捕捉到了她散发的信号。
可这个信号的接收卫星,因为“我喜欢你”这样一个小小的秘密,被堵塞住了。那些因为喜欢而衍生出的隐秘的情绪,也变成了太空垃圾,往卫星身上磕撞着。
怎么办?
好想念和她彼此理解的感觉。
不想因为任何事破坏这种联结。
即使被拒绝,我也想重新接收宇宙中属于她的电波。
想让她知道,想让她知道。
“我喜欢你。”
原本她还在确认我的情绪,却因为突然这一句停了下来。
电话那头安静了。
“我非常喜欢落日飞车在南京演出时,一个女孩对另一个女孩的告白。因为太仓促,请允许我引用一下告白中的段落。”
“我想说,过往我们观看爱、阅读爱、想象爱、期待爱。但是在我遇到你的时候,我的爱情就自然而然又确确实实的发生了。”
“假如你有感受到我的心意,然后想要做出一些回应,那我自然最开心,因为我想要陪你走一段。但假如我们的心意有了一些偏差,我也非常愿意在今后仍然把它当作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电话那头安静了很久,然后她突然开始像卡通片里一样嚎啕大哭。
“我早该想到的!为什么我没有明白你喜欢我呢?”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我们再也没办法做朋友了是吗?”
我有些吃惊听到这一句,因为这并非是我对于“爱”的价值观。于是我细细地告诉她,我们依然可以像从前一样日日煲着电话,因为我们的灵魂深处彼此联结,“爱”就是这样,“爱”是远远大于“爱情”的一个词。
说到这里,她水淹陈塘关的眼泪,最后用堆成小山一样的纸巾堆才得以缓解。我不禁想,我如此害怕失去这份理解,在屏幕那端的她又何尝不是。而这一点本身,就足够我感动了。
接下来的日子一如既往,我们听着顽童Mj116聊前男友的烂事,我送她自己最喜欢的奈雪葡萄冰给她却害她痛经,送肯德基的小猪佩奇蛋挞给她她收到手却只有煤球小猪。我们一起欢笑也一起流泪,一起在深夜想着心事,聊到她吃饭时都不肯放下手机。
一天一天过去,我不禁晃神:
这不就是恋爱吗?
恋爱就是这样的吧?
不是恋爱的话,这又是什么呢?
我几次试图给这种陪伴打下定义,却又都想起告白时她的眼泪而作罢。爱的感情在我的心中蔓延,像落日照在海面上,投下波光粼粼的金影。
“我跟你讲哦,今天吃饭的时候跟你聊天,我妈突然问我,‘你是不是恋爱了?’”
诶?
我不禁吃了一惊。
在别人看来她像恋爱了吗?
她自己又怎么想呢?
恋爱,和一个女孩,恋爱…
她的语气有几分害羞和不安。这句话在她的心里埋下了小小的种子,扎根得越密便令她的心越痒。
“我觉得,我不喜欢你。”
她鼓起勇气在屏幕上打下这句话。
“但是,happy fool’s day! ”
她发来了一个可爱的小兔子表情。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让我在床上打了三十六个滚,以及发出耶嘿的尖叫。
于是,四月一日成为了我们的纪念日。Happy fool’s day, since everyone in love is fool.
(三)恋爱后我想逃跑,是她一把攥住了我的手
无比喜欢陈绮贞的《还是会寂寞》,尤其是“花的姿态”live版。白色花瓣裙子的绮贞让我想起她,一样朦胧、美丽,却从娇小的身体里迸射出惊人的爱的力量。
她大我几岁,在我之前并没有和女孩子在一起过。我追求她的过程诸多波折,被她误会过,被拒绝过,但我没有放弃过。听上去我在这段关系中更加勇敢,但其实不是。
我有过很多段同性感情经历,爱慕她是人追逐美一样本能的事情,我全心全意、不费力气。而对已经给童年好友做伴娘的她来说,接受一个年下的、异国的、还在读大学的女孩子的爱,是很难想象的。但她接受了我。
对于感情,比起结果我更享受过程中爱的幻觉。一旦出现裂痕、幻觉消失,我便不再挽留,很快地走。我就这样用甜蜜的残忍路过形形色色的女孩。
这种残忍并不是没有发生在她身上过。刚在一起一个月的时候,空窗许久的我无法很好地适应两个人的生活,加之诸般生活压力,焦虑到近乎弦断。
最接近的那一次,我对她说:不然我们回到原来的关系。我想这句话可以让她崩溃地哭,但她没有,她很冷静、很用力地对我说,你觉得还回得去吗,该怎么回去呢。她的冷静像一瓶矿泉水浇在我头上。
我也曾经对这段感情充满不信任。我总傲慢地觉得她是直女,她会结婚的,我只是她人生中一个很小的偏题。这个想法在我心里埋藏很久很久,经常硌得我在半夜哭起来。
有一天我鼓足勇气告诉她我的担忧,她怔了一下,很轻快地笑着对我说,你知道吗,我这个年纪根本不会“只是”谈谈恋爱而已。这句话让我骤然好放松,好像我埋在她香香的怀里。
我总是在逃避分歧,我没办法直截地表达内心的不满或不适,我害怕争吵,我不愿面对问题。但每一次不快发生,我快速逃跑,她总是会一把抓住我捏着我的肩膀,逼迫我去面对争吵,温柔地鼓励我说出心底的想法,哪怕那些话会刺痛她。
有时我甚至无法想象这样的对爱的勇敢和坚定藏在一个纤细的女孩的身躯中。所以我想我明白为什么听《还是会寂寞》会十分动容,因为那个穿着白色花瓣裙子、娇小美丽的陈绮贞,像她一样对爱下着最勇敢的命令:
“别对我小心翼翼,别让我看轻你,跟着我勇敢地走下去。别劝我回心转意,这不是廉价的爱情,看着我,对我说真爱我。”
听着这一段闭上眼睛,就能看见她注视着我,全心全意。
(四)那我们私奔吧,逃去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 [老婆视角]
北京的冬天总是太漫长。
隔着六七个小时的时差,每天只能透过手机看着对方,就算这样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也总是很幸福。只是现实问题就像扎进手指尖里的小木屑,时不时跳出来提醒。
在拥挤的晚高峰地铁上,白天医生说过的话和车厢里嘈杂的声音,在我的脑袋里混成一团,嗡嗡作响。本以为只是一次例行的单位年度体检。但这次检查时,医生连连摇头皱眉,让我心一沉。他认真地告诉我,必须要再去单独挂号检查,他怀疑是恶性肿瘤。
听见“恶性”这两个字,我瞬间慌了神。我才二十多岁,从未想过把自己和“癌症”“死亡”之类的字眼联系到一起。我开始查资料了解病情、研究治疗方案、每天蹲着放号去抢号。某天我终于抢到了一个权威医生一个月后的号,面对着结果的不确定性,煎熬的情绪不断蔓延。
在等待的日子里,我开始回头看。过去的半年、一年、两年,还是再往前,已经记不得自己开心和无忧无虑的样子。工作已经占据了我全部的生活,疲惫会蔓延到我哪怕休息的时间。每天每天都太累了,下了班不想做任何事,回到家以后都要先在床边蹲两个小时才去洗澡,休息日也不想和任何人见面。只要收到微信消息提醒就会心慌,担心是工作上有人找。失眠和睡眠不足是常态,时不时情绪就会非常崩溃。
虽然我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如果是癌症,就要做手术切除,还可能要化疗放疗。但只要每每想到这里,就会伤心到极点。我为自己感到可惜,迄今为止的人生记忆好像都浑浑噩噩糊作一团,现今生活里也没有记忆深刻的快乐的时刻。
我觉得自己活得好冤枉、好不值得。这么好的年纪,但我还什么都没有体验到、都还没有真正快乐过,就已经到了要面临死亡的这一天。我好委屈,还有好多想做的事还没有做,我什么都还没有开始,我的一生好亏欠自己。
检查的那天,我坐在医院的走廊上排队等待穿刺活检。看着手上的留置针,脑海中“想好好活下去”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强烈。于是我在内心祈祷,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如果这次的检查结果是好的,如果让我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上,那我一定会珍惜这个机会,要做到这辈子不白活。
最后检查结果出来了——是良性,我真的得到了这个机会。所以我要兑现我的承诺,一定要活得幸福快乐。
在疾病和死亡面前,我发现我之前努力拼到的一切原来都如此无意义。我努力赚钱,做着体面的工作,世俗意义上的所谓成功,在某种程度上我已经做到了,可是我还没有快乐。曾经我以为这是因为自己赚得还不够多,能力还不够强。但这次命运的转折帮我模拟人生进度条加速到死亡线之前,我突然醒悟到,我过去一直不知疲倦在追求的,都是他人对幸福的定义。
或许有的人能因此感受到幸福,但我并没有。既然面对生命的尽头,我还没有觉得活得很值,我还充满遗憾,那么就说明这些并不是能真正让我感到幸福的因素。我决定去寻找不受世俗干扰的、只属于我自己的,实现幸福的方法论。
于是我开始真的去思考,幸福对我来说究竟是什么。首先是彻底摆脱现在的职场生活,不用每天不分昼夜地工作,远离职场压迫和办公室证治;很喜欢旅行,不想再被工作压力、出国申报、法定节假日值班和每年仅有的五六天的年假困在原地;有相对稳定的收入来保障生活;还有和爱人…我要和爱的人在一起幸福地过一辈子。这样简单的童话故事,就是我的心愿。
于是,我决定了,我要去法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