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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多酚&咖啡因》(上)
年轻人眼里恨不得一切都是色彩明确的。
尤其是李飞。
他真的不喜欢什么黏黏糊糊不清不楚的玩意,容易令人联想起挖出来的鼻屎。
鼻屎只会令人恶心罢了,混沌而包裹了有害的病菌,可恶的一小坨。
但是从生物学上说,这种人体分泌物是有益的,保护了你的身体健康。
李飞选择性无视这一点,他并不是真的完全不清楚,在东山这种极度危险的环境里作为缉毒警跟站在粪坑里没太大区别,只是他认为人生既然正当这个年,就应该恣意地去心存希望。

所以他讨厌蔡永强到了某个地步。
蔡永强这个缉毒大队队长切切实实地把不清不楚做到了极致,有时候你觉得他什么话都说了,仔细一想全都没说。
看着也是个浓眉大眼的人怎么就跟叛变革命瞧着差不离的呢?
而且,溜溜滑。
像小时候水田里逮的泥鳅……李维民带他下的田,说晚上做泥鳅钻豆腐,到最后也只抓了两三条,反倒是被蚂蝗吸了不少血去。
缉毒警与毒贩是势不两立,纯天然的那种,比椰树牌椰汁还纯,彼此之间绝不可以存在什么首鼠两端左右为难。
宛若他那位养父的脾气,冷淡理智到像个工具人和暴跳如雷蹦起来踹他屁股之间,其实也没有什么中间态存在……
警察抓毒贩,天经地义的事不是么?
既然贩毒,那就得做好不被当人看的准备,又凭什么作为缉毒警居然要畏之如猛虎?
换句话说,不玩命你当什么缉毒警?

所以李飞认为自己是真的讨厌蔡永强,一直到听见了李维民和蔡永强关于他们夜闯塔寨的那些对话。
李维民曾经教训过他很多次,缉毒工作必须有的放矢,有大局观,有前瞻性。
但是说实话,他不以为然。
他对自己的定义是一把枪,甚至可以是一颗飞旋着离开枪膛的子弹,他应该绽放在毒贩的胸膛上,塔寨的心脏里。
他可以为此而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我李飞跟蔡永强是不一样的。
他想:蔡永强,一个空挂着缉毒大队队长头衔的,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只会让我写检查的家伙,虽然审讯技术很牛逼,但是从来都不指向塔寨。
一直到那天审讯室外他才知道,他真的是子弹,而开枪的人是蔡永强。
所谓有的放矢,有大局观,有前瞻性的,是蔡永强而不是他。
然后,其实是他跟蔡永强一起造成了宋阳的牺牲。

怎么说呢?
心情很复杂,复杂得一个头两个大那种复杂。
复杂得想给自己两嘴巴,又想给蔡永强两嘴巴,最后却觉得自己也根本没有立场这样做的复杂。
有什么办法呢?李飞很清楚,如果自己是蔡永强,如果他坐在他的位置上,让他和宋阳夜闯塔寨的事,他自己必然也会选择那样做。
易地而处,他未必能比蔡永强做得更妥帖,却一定会像蔡永强那样不放过林胜文案这个唯一的机会,努力把塔寨这只蚌壳撬开一条缝。
他不得不承认,蔡永强说得对,他们俩有着无与伦比的契合,宛如一个人在不同年龄阶段的自我,蔡永强能够预判他所有的行为,而他竟然感觉到了一点安心。
这种安心和养父李维民带来的那种安心不一样,一种是背后有人挺,一种则是你走在漆黑无光的路途上,突然发现原来有人跟你并肩而行。
在医院看到去检查肋骨的蔡永强时,李飞油然而生了一种想要与之亲近的感觉。
于是他走过去,询问他检查的结果。
蔡永强没有多想,甚至跟他开了个玩笑。
这把老骨头还扛得住。
不苟言笑的男人第一次有些戏谑地面对他,李飞注视着蔡永强的脸,他并不年轻了,皮肤因为缉毒工作的艰巨和随时待命而显得很差,也跟英俊挂不上边。
他想起来这位蔡大队大多数时候看到他都显得很严词厉色,嘴唇的线条绷得非常紧,他曾经很讨厌他的那副眼镜,总反射着一种不真诚的狡黠的光芒,然而不知为何,现在他却很能够看清楚那双浅色的瞳孔。
他想起来蔡永强总是直视着自己,从来没有逃避过他的视线。
这不是一个对他不信任的人会有的眼神。
如果早一点发现就好了,早一点信任就好了,那么宋阳就不会死,他们不会孤立无援地在养鸡场遭遇袭击和陷害。
他还不清楚到底陷害自己的人是谁,但是李飞知道自己在蔡永强面前心有些发软。
他突然有了一个万分确定的同行者,在东山这块地界上,他失去了一个宋阳,而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个蔡永强。
这种感觉让李飞有些鼻酸,但是他极不愿做黏糊糊的事情,所以他掏出拳头,又给了蔡永强一拳。

如果是李维民的话,应该大脚丫子又踹过来了。
瘦削的老头儿在殴打自己方面颇有心得,也不知道把他奉为神明的那些下属要是知道他失控咆哮揍人的时候会不会咋舌不已。
而蔡永强只是苦笑了一下,两个心中对宋阳充满愧疚的人,用这种方式彼此确定了认可对方。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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