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打電話來，語氣沉重，說要告訴我一個不好的消息，我說樂樂走了，是嗎？

在當下的那一瞬間我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情緒有什麼波動，我已經麻木太久了，對生活，對這個世界，對這一切。我只是想著，這一天終於來了。

其實這些日子裡我也很少想起你。偶爾想到的時候，是覺得無論如何今年夏天也要回國，因為我知道我能再見你一面都算幸運，如今也算知道，我沒能得到這份幸運。爸爸說，想在年前帶你去洗一次澡，洗完澡之後接你回家的時候，你在他懷裡離開了，我又禁不住去想，你是不是在寵物店等到他來接你之後，才終於覺得是時候了呢。

此刻我麻木地流著淚，卻又沒有刻骨銘心的悲傷。因為我離開你太久了，整整六個月。我希望你忘記我了，希望你在快要離去的時候只記得爸爸和媽媽，因為他們是陪在你身邊的人，那樣你走的時候也會是安詳的。不要有一刻想起我，不要有一瞬間想到我為什麼不在你身邊，忘記我吧，我有愧於此。

其實我一直對自己gap了一年有所感激，沒有任何別的原因，只是我多了一年的日子能夠每天都陪在你身邊。上了高中之後一周才能見到你一次，讀了大學之後更是。離開的這半年裡，和人類還能隔著電子屏幕見面，但你又如何能理解我在電話這頭呼喚你的聲音？對你來說，我就是不在那裡。

回想起來，這麼多年，你進寵物醫院的次數不算多。年輕的時候因為誤食了小區裡的除蟲藥住了院，去年被一隻突然發瘋的金毛咬了一口——從此以後我就恨上了金毛。但我曾經差點失去你。第一次是很久很久以前，你剛剛到家的時候，被視作執拗青春期一時衝動的副產品，他們都不太喜歡你。有一天爸爸遛狗回來跟我說你丟了，我一邊崩潰地哭著一邊下樓去找你，最後在二樓的花園裡找到了你，看起來玩得開心極了，完全不知道那一刻對我來說發生了多麼可怕的事情。第二次前年你子宮蓄膿的時候，便血嘔吐，醫生說因為你年紀大了，做了手術也不一定能撐過來，我在寵物醫院外哭著打電話給媽媽請求他們同意支付手術費。最後你非常了不起地回到了我身邊。

只是這一次就是最後了。

我還是會哭的，對我來說死亡不是一瞬，而是其後漫長的離別。爸爸媽媽説，昨天下班的時候打開門沒看見你，他們哭了。也許這一刻對我來說要延遲到再次打開家門的那天，但那已經與你無關了，我終究沒等到再見你的那天，你也是。很抱歉我缺席了你生命的最後一章，人類真自私，不是嗎？

謝謝你愛過我，那是我迄今為止的人生裡得到過的，最純粹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