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以下是《营中纪事》 的 #书摘 ,做了一个汇总———
1. 种族化是正在进行原始积累的全球进程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2. 阿卜杜拉注定要成为一名罕见的穆斯林医生,负责维护和再生产种族化的监狱护理系统。他的这种被贬值的指定劳动并非发生在工厂里,而是发生在工厂工人和他们的孩子身上。他永远不能离开这个城市,相反,他的未来处于一永久的缓刑状态。他随时可能被送回拘留营,或被降级到工厂,甚至更糟。
3. 在2017年至2020年期间,新疆有超过53.3万人被正式起诉,这一比率是该时期全国平均水平的六倍。
4. 总体上看来,国家当局和私营企业现在控制着穆斯林日常生活最重要的方面。这一控制系统所涉及的技术,产生了一个与国家纠缠在一起的营利性产业,使得国家和地方政府可以从对少数民族公民的压迫中获利。
5. 他们所经历的非人化过程至少有一部分是从西雅图到北京的计算机实验室里制造出来的。
6. 然而,除了这些技术和物质系统的平庸日常性(banal everydayness),本书也考察了人类如何仍然有能力拒绝它们的合理性,并对它们进行去叙事化(denarrativize),为思考和反对无法理解的暴力(incomprehensible violence)开辟空间。这些拒绝放弃人性的时刻——无论是通过擦拭玻璃(指出隐形但存在的障碍)来关心别人,还是流下眼泪——都刺破了这个非人道系统的伪装。正是这些行动能够让再教育的机器运转不灵,正是它们让人们能够在不自由的平庸中继续生存下去。
7. “如果我们累了想辞职,他们会告诉我们:如果你累了,可以休息一下,不过之后你必须回来。如果你真的离开工作,那么你也会被关进‘再教育营’。”
8. “阿瓦提是一个大县,而且是维吾尔族人口最多的县之一。‘但是’,她说,‘街上一个维吾尔男性也看不到了。’”
9. 但是当时在公交车上,凯尔比努尔不知道能否信任这个汉族同事,所以只是点头表示她知道了。“我没有说话,但我内心很痛苦。他继续不停地抱怨。” 他对她说,“‘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学校’?我们许多‘学生’其实受过良好的教育。他们有的是在韩国、美国、埃及、加拿大、土耳其、日本和哈萨克斯坦留学回来的。他们问的问题我甚至都答不上来。这难道不是二十一世纪吗?现在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他非常愤怒”。凯尔比努尔继续保持沉默,对他如此公开地提及过去集中营作为优生运动的一部分这样的世界历史事件感到惊讶。在营地工作的剩下时间里,他们再也没有谈论过这次共同的恐怖经历,只是继续做他们被要求做的事情。
10. 一种种族化的殖民凝视,决定了他者的物理外观及文化身份,使其成为只要殖民权力结构仍然存在就无法克服的东西。
11. 随着时间的推移,营地中某些方面的暴力变得正常化了。他们越来越难以对所看到的事情感到惊讶。非人化暴力的正常化似乎是拘留营系统中的普遍现象,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积极见证的瞬间,在他人身上认识自我并分享他们的痛苦的瞬间,也可以产生“去殖民化拒绝”(decolonial refusal)的种种形式。
12. 我在2018年去新疆实地调查时采访的一位维吾尔妇女告诉我,她认识的许多协警都有自杀的念头。另一些人告诉我,他们在再教育系统内工作的亲属晚上回家时经常哭泣。
13. 这些低级看守大多是哈萨克和维吾尔人,他们由汉族管理者监管,但他们都用汉语对被拘留者吼叫。
14. 被拘留在营地的头两个月,“我会想起我的妻子玛依努尔和我的三个孩子”。但是“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只想着食物”。像其他历史时期里那些没有正式判决的被拘留者一样,他们的时钟随着生存的节奏跳动。
15. 由于牢房的铁门被一条短小的铁链锁着,使门只能打开不到30厘米,所以被拘留者要去教室时,必须挨个缩身弯腰才能出去。
16. 最终,阿迪尔贝克被发现不是维吾尔人,是被意外安排在维吾尔族牢房里的。“看守问:‘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哈萨克人? ’他扇了我们‘班长’一个耳光。看守把我带到另一个房间,里面有一个塔塔尔人和另外七个哈萨克人。被转移后,他们没有再打我们。但我们可以听到其他房间里人们被打的尖叫声。他们对维吾尔人的虐待很明显比我们多。”
17. “当我设法与其他人交谈时,我发现他们所有人都是无辜的。所以我开始意识到,我们可能不会被释放。我喊了很多次,问自己为什么会被抓进来。我也在他们面前哭了很多次。他们告诉我,他们也不知道是谁把我抓进来的。有时候他们说我必须意识到自己的罪行,因为那些把我抓进来的人抓了我。”拘留似乎没有任何终点或逻辑。
18. 许多我采访的曾被拘留者说,在营地中最艰难的事情之一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甚至会不会,被释放。对身体活动、言语、饥饿和疾病缺乏掌控,使他们身心都备受折磨。这使他们与营地外的亲人疏远。时间开始以维持生命为中心,通过说和做那些他们被要求说和做的事情来达到。
19. 自2017年以来,工厂纷纷涌入新疆,以利用与再教育营系统相连的新建工业园区以及与之配套的廉价劳动力和补贴。
20. 该公司的阿里巴巴分销网站上,根据手套的款式和购买数量,手套价格在每双10元至160元(1.5至24美元)之间。有些手套是由香港的高档精品店Bread n Butter经销的,该店在世界各地的商场都有分店,其中手套售价可能要高得多。
21. 在地区性国家媒体制作的赞扬强制就业项目实施的视频中,记者一次又一次地强调,拍摄过程中穆斯林工人甚至没有停顿一下抬头看摄像机。记者解释道,这体现了新培训的“高素质”工人所具有的优秀工作态度。
22. 通过将那些被认为不应受到法律保护的人群变成一个永久的下层阶级,国家当局和私营企业家希望他们能扩大中国纺织服装业的市场规模。他们正在建立一个用来进行资本积累的殖民边陲。这个强制劳动系统被一个大规模再教育系统“承载”,它作为一个基础性的国家权力机制,确保这个被关押的劳动者阶级不能自发地作为一个阶级而崛起。
23. 埃巴哈提在相对安全的哈萨克斯坦回顾了他在拘留营和工厂的日子,他回忆说:“我花了两三个月的时间来恢复自己。但即使是现在,我也不觉得完全安全。我再也不会有自由的感觉了。”生活有了一种新的严肃性。作为一名幸存者,他和我采访的许多其他被拘留者都感到自己失去了一些人性——他们感到自己被推向了无社会性和残忍。
“我们经常感到绝望。有时我们真的恨中国人,恨到有时候我发现自己在想,我可以去杀几个中国政府工作人员,只是为了感受一下。”埃巴哈提带着悲伤的笑容说。“但我又想到遇到的那些也批评和咒骂习近平的汉族人。所以我不能把这些怪到中国人身上,他们也是受害者。
24. 排则莱提回忆说,在乌苏的养老院营地,她听到无数被拘留者公开告发自己社区中尚未被拘留的人。“他们说:‘为什么你们抓我而不抓他?他比我更虔诚。’”她回忆说。“这就是为什么拘留营变得如此拥挤。每个人为了自救都在互相告发。
25. 尽管他们可能会采用艾希曼式的辩护,说他们“只是在做他们的工作”而周围没有人指出他们的错误,但事实上他们是在有目的地设计一个个控制体系,有目的地将种族化这一过程自动化。
26. 在《拦截》获得了使用甲骨文软件建立的52GB新疆警方内部文件数据集后,甲骨文公司执行副总裁肯·格吕克(Ken Glueck)指出,几乎所有美国科技巨头——包括IBM、亚马逊和谷歌——都与中国监控技术的发展纠缠在一起。
27. 像华大和大华这样的公司在对抗新冠方面的“人道主义实验”工作也同时是一种人口管理技术。它也掩盖了他们参与非人化系统的事实,该系统将多达150万穆斯林置于拘留营中。
28. “曼彻斯特背后站着密西西比”。摩尔重读了恩格斯对纺织业(使英国曼彻斯特暴富)的分析之后说了这句话。它的意思是,如果没有美国奴隶劳工生产的廉价棉花,英国工业革命的许多方面是不可能发生的。以类似的方式,西雅图、堪萨斯城和首尔对疫情作出如此迅速反应的能力,部分有赖于中国西北地区的压迫制度为训练生物识别监控算法开辟的空间。
29. 过去和现在的美国政府都采取实体名单方式来阻止与旷视科技这样的公司的贸易。虽然这是重要的一步,但也同时产生了双重标准。它一边惩罚中国公司的自动种族化,一边拨款给美国公司做类似事情。
30. 注释中甚至还给出了一些再教育营强制劳动相关的国内新闻报道(当然是假装成正面典型宣传的),比如这个《州直纺织服装产业敲开群众“就业门” (伊犁电视台 2018-12-04)》:https://www.youtube.com/watch?v=dgSauwLHlOk
可以看到书中写到的手套加工厂。
偶然的在微博上搜到了曾红极一时的维吾尔歌手阿卜拉江·阿吾提的微博,更新停留在了2018年,之后每年都只有生日的自动更新再发布。
阿卜拉江曾在接受BBC采访时表示,希望通过自己的创作,架起维吾尔人与汉人之间的文化桥梁。
但这次采访中的简单表态,却给他带来了牢狱之灾。
2018年,他被新疆当局关入所谓的“职业教育培训中心”,随后又被转入正式监狱,被判有期徒刑11年。罪名不详。
BBC访谈链接:https://www.bbc.com/zhongwen/simp/chinese-news-39301334
歌手的微博:https://weibo.com/n/AblajanAwutAyup
几条生日微博下方的评论看得人心碎。
李硕在新疆大学西北少数民族研究中心任教时,曾撰写过一个名为《新疆民族问题的对比与对策》的报告,大纲如下图所示。其中两个小标题为:“只有社会主义才能改造内亚”,“治理极端宗教,还离不开威权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