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llow

开一个串松松记一点自己以前写的碎片:

(抱歉刷屏!如果必要请静音)

· Edited · · tooot · 11 · 0 · 1

2022.12.28

睡不着看起了保罗策兰的德语原文,比英文精妙太多了。中文译得很好但依然跟德语不一样。德语原文反而没有中译那么晦涩,句法很简单,但意涵比英译丰富。比如第一个分句,Die Hand voller Stunden, 英译是With Your Hand Full of Hours,中译是你的手充满时辰。我会查译文最开始就是困惑时辰究竟是什么,是掌纹吗。先查到英译,但hours太机械,办公室的白墙。但是,Stunden是不一样的。德语里同一个词通常有非常丰富的功能,Stunden的单数原形Stunde跟时间有关,但并不是指机械的测量单位,它跟同样表示时间的Zeit相对,不是绵延无尽的时间,而是更一截一截、略略在顺滑中突出一个角的时刻,无论源于欢愉还是痛苦。voller也不是full of那么简单,voller,从发音的质感就不一样,更饱胀,我个人的理解更接近abound。hand abound with moments。但是这样abound这个词就重过hand,重心就不对了。

2022.12.18

我刚开始觉得那是一个公共表达的问题。但对这个说辞不满意,现在我觉得这是一个对话问题。布莱希特也是对话问题,他跟一些别的诗人的区别在于他的诗很对话,他很多诗生前是没有打算出版的,不打算给很多人看。但是他写得一点都不晦涩,很好懂的,他的诗一直有一种沟通的姿态在,尤其是后期。
我之前说过布莱希特的诗特别戏剧,我可以诵读出来。那其实就是一种对话,一种开放性,一种分享的姿态。编剧的人生、情感、智识可以借给演员来表现,我的心可以借给你。这是一种很伟大,很信任的共振。

那么我的问题是,我不知道怎么对话了。

我首先感到一种过去语境的逝去。可能有点类似于,茨维格写《昨日的世界》。那时候两次世界大战,欧洲文明受重创,很多很多搞创作的人都呈现出来夷为平地之感,有些人觉得无法再用纳粹的语言写作了,有些人觉得抒情这一言说模式难以为继了,大家不知道怎么再言说了。茨维格也是,以难以言喻的情感基调,谈了一些过去的事情。很多人对这本书有很复杂的争论,但我暂且不谈这个。我这里类比的是他表达的一种情感: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如果你要挑剔,这句话的每个分词都可以挑出毛病:我们是谁?没有一点办法回去吗?过去的一切是真实的还是一种主观幻象?但幸运的是,那份心情是真切的,心情的真切无染这些问题。
我现在的心情就很类似这种心情。语境的逝去就是,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我不知道我要说什么。我不知道我要说给谁听。很多我过去以为抵达的理解,细究之下其实满是错位。我也没有以前的那种言说冲动。我的痛苦趋于饱胀凝结,而无可分割:就像石头里较大的那一块,无论是较大或是较小的石头,我都不知道它们的名字。

2022
她在与她的爱情中常常生出决裂。一场只有两个人的革命,她们互为异党。她痛苦她羸弱的自恨,痛苦她哀伤的屈服。她痛苦,为什么她们的爱情就永远是政治的爱情,为什么她被迫渴读爱情的政治课本,她的爱人却永远失学了。她痛苦她的朽木难雕,痛苦她的充耳不闻。痛苦她反复否认她们两人的爱情,用她试图杀死的那种声音。她痛苦地发觉自己好像已经被耗得只剩麻木的轻声细语,来应对她爱人颓唐的眼波。借她爱人柔软的双唇讲出来的、世界仇恨的话语,丝丝入扣地划花了她的皮肤,却要伪装成一封封红笔的情书。在痛苦之间,她们用于接吻的唇齿之间反复长出盾和矛。孤木成军,她夜夜撞柱社会的铜墙铁壁,可是社会是不理睬她们俩的,她撞碎的只有她爱人茫然的、神经密布的心,盈满了社会的杯弓蛇影。

2022.5

演员是第一个让我知道我“对人彻底失望”是什么感受的人。对一个表演者,情绪的边界被扩宽是很珍贵的经验。我是一个好奇心过重的人,对听故事太过痴迷的人,如果有仇人给我讲好听的故事,我就会让他活到一千零一夜。是的,我蚕食他人身上的故事,这是不光彩的事。我在他人身上捕捉、串联故事,遇到逻辑模糊的地方就迷惑不解、甚至昼夜难安,急切地期待下一章解开谜底。我对演员有过真挚的期待,现在依然期待,因为她是会讲故事的人,她不停地对我们讲她身上的故事,我认真地听着。所有演员都知道,讲故事是一种得到他人谅解的“骗术”。你如果认识一个人的过去,可能就会原谅ta的现在。

「《房思琪》对我来说最relatable的一点,
OK其实非常复杂但我现在就很轻浮地说一嘴吧,作为一个从小跟语言缠得很紧的人,被浸在语言背后粘连的思想里。因为你被腐蚀的是语言本身,所以只要你说、你说的就是你从小被教的那种语言,连你在争辩、反抗、指认的时侯,也说的是那种语言。但你要自由就必须杀死你唯一会的,你在那样做的时候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找到新的语言,找不到的话你就永远失语。但必须冒那种风险。你从小被教的每一件事你会的每一件事,你受罚受赏的一切。爱过的一切,居然都是没有意义的人造游戏。你生活在一个假的世界,楚门的世界,即使你走出去了你也不知道外面是不是一个更大的假世界。但你必须走出去。」

2023.03.30
昨晚我心理咨询,谈一个特别好的决定。我在咨询前变得非常困,困到咨询前先昏昏沉沉地躺了一整个小时。可能是因为太困了,谈到那个特别好的决定以后,我慢慢开始哭。我哭完了一整个session,我很少在咨询里沉默那么久,久到咨询师需要不断在我的沉默中发言保持在场,引导我深呼吸。我们没有多谈我那个特别好的决定,我一直在一些很久远的没有告诉她的回忆中哭泣和屏住呼吸。

我很难享受安全。好。和放松。这些对我都是很恐怖的词。我怀疑我在大多数场合都是一个看着相对自在的人,讲一些轻松的笑话。保持燥热和保持冷静其实是一样的。都是战斗的一部分。如果你一直把生活的每一个小动作都像街头艺人手里的彩色纸花一样翻来翻去,你就永远不用停下来。你永远不用躺在一张窄小,四方的床上,不知道床下面有什么,却知道自己的身体居然和所有还活着的人一样软热,在你熟睡的时候,你的鼻息也是软热挠动的,你哭泣和喷嚏时的声音有时像人类的幼崽。床下大概率不会有啮齿般的笑声故作柔情地一点点沿床脚爬上来。但这并不是真正的问题,真正的问题是当我睡着时,我居然也会变成温热而柔情的。

2021
其实秀拉跟jules还是有点像的,会用割伤自己警告威胁者,喜欢性爱,无法理解monopoly,a burning mess,注定要逃亡,因为无法理解界限,无可避免地会无意中伤害爱的人,但比谁都痛苦,没有规则的世界不是没有痛苦,反而那些痛苦会因为无序而无从下手。大吼一声“You wanna fucking hurt me?”,然后先割伤自己,这是他们吓退敌人的逻辑。无论她们多么伤人,她们的攻击始终都先是向内的,很多人不理解这点。对所爱之人的伤害只是余震,因为她们分不清自己和他人。

2022

吃食堂用分格的盘子装的中餐会产生一种很朴素的心情,像回到了中学。排队打饭的时候看着课外书,打好饭坐进嘈杂的一张铁桌,和朋友聊着文学和医学哪个重要,飞快地吃掉一餐,知道回到宿舍将要赶在午休前洗澡或写题,背掉15个单词。不管多大的问题都不用担心了,只要吃饱了就能活下去。

「她听完就大声地笑起来,笑得缩在地上,那么小那么白的一团,随时预备融掉——开香槟的笑声,流行女歌手演唱会高潮的笑声,惠而不费的笑声。边笑边仰头笑盈盈地盯住他:他的幽默真有意思,缺少意见,不够篇章,只在刚好够牵一双手的距离凑着你,一句两句地调侃、打趣、玩弄变奏网络上最流行的梗,你的放克乐和音,你的低音吉他。多么宜室宜家的幽默呀。」

21.10.02
「于是她闭嘴了,先是因为愤怒,再是因为愧疚,最后伴有一些自得,但始终不是因为反省或无话可说。她在沉默中忿忿地想,伴随着十几种对他说的话的解析。为什么要白费口舌啊,对一个鞋子始终合脚的人,解释自己的水泡不是夸大其词,何况这个人连脚都没有,一个连脚都没有的可怜人。
但过了一会儿她还是撂下一句:你干脆想成我只是在推卸责任吧,如果这样更好理解的话。
他几乎是蹿起来:为什么你一吵架总是把人当傻子?她看到他眼睛血红得要掉出来,惊讶地发现他真的很痛苦、失控,他真的会把她撕碎。但像突然跃出的恐怖玩偶,有点滑稽,就在这时比喻也会冒出来。
压住饶有趣味,她问:对不起,我让你感到居高临下了吗?
他痛苦得几乎像在求情:你能不能不要文绉绉地讲话了。所有简单的事都能被你讲得很深刻,很美。你永远不会讲对你不利的话。你为什么永远不会输?」

21.12.17
「我觉得任何角度的分析都可以,但都会显得虚弱片面。她什么都看到了,讲到了。大到社会结构性的暴力和剥削,到一个行业、一个家庭盘根错节的制肘和丑恶,再小到一个她的爱人、她的剥削者、吞噬者羸弱、忧郁到无法动弹的时刻,一个关于无可掩藏的羸弱和痛苦的时刻。我个人想讲的点是,很多人没有去谈她讲的一些王在家庭中的处境。她真的看到过,背过他的十字架。她曾长时间地目睹、感受他可以被称之为“受害者”的那个侧影。她能看到他加害者的身份,同时她依然能看到他在这一符号之外的,她花了十几年认识的其他侧面。她没有刨除她黏连的情感。正是这些在剥削与被剥削叙事之外,曾被以为是希望或更美好事物的情感,在一开始引发了这种剥削,并把每一份暴力加剧了千万倍。这些情感是不能被忽视的。这些情感,一开始就是剥削的生产工具之一。」

Sign in to participate in the conversation
alive.bar

你好,欢迎使用 alive.bar 社交媒体实例。 alive.bar 仅仅是一个服务器位于美国的网站,它使用了「长毛象(Mastodon)」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