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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天泰 《河神》衍生文,原著向,郭得友X丁卯 七十一 

丁卯将信将疑,只是郭淳师父确实身怀绝技,又在水上浸淫多年,说封建迷信是一回事儿,这老人对水利工程有独到见解是真,不由得他不信。
郭得友见他微有疑惑,当下伸指在丁卯掌心中画图示意:“天津卫春秋短,冬夏长,春天物燥多风,夏季酷热多雨,来则就是急雨、暴雨,师父算过,这些年一年有雨水的日子七八十天,九成都在夏季。”
“嗯,夏天的雨水确实多。”丁卯缓缓点头,目光凝聚起来。
郭得友道:“师父说,华北地区北有燕山,西有太行,两山相夹,海气进了内陆久久不散,就在大山屏障中化成暴雨连绵,还不单单是天津卫,晋、冀、鲁、豫,连皖北都受影响。可天津地处九河下游,百年来为了保证漕运方便,生生把分流入海的大河都归总在一起,白河、南运河、北运河、子牙河、永定河、大清河、凤河……都在这汇集入海,这些年河水卷下来的土沉在这里,师父刨了浮土,筛细原土用斗量,十斤以上才是大吉,这里的土最重不过八斤,大部分地方七斤不足。”
丁卯瞪起眼道:“问题很严重?”
郭得友苦笑道:“非常严重。土质细而不松、润而不燥、鲜而不暗是上佳,耐压密实。这里土质黑黄相间,含砂发粘,河道中淤泥堆积,坡度平缓,暴雨成灾时河水极难流到出海口,一旦漫过堤坝,就是大难。”
丁卯吞了口口水:“还、还有多久……”
郭得友道:“这个月必然出事,没多久了。具体哪天不知道,可每一分每一秒都很宝贵。我已经叫顾影带着她妈赶紧走了。”
丁卯一颗心跳得怦怦乱响,他纵然聪颖过人,对付天灾却毫无经验,直愣愣地问郭得友:“现在怎么办呢?”
“能保住船厂就是一切。”郭得友道,“胡叔已经救出来了,我手里还有个市政府的大印,可能还够干点儿什么。”
丁卯简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眨巴着眼镜看郭得友,嘴里直绊蒜:“你、你说什么?我没听懂?胡叔怎么救出来了?你拿了啥?啥印?”
郭得友下地从口袋里掏出个印章来丢给丁卯,丁卯打开一看吓一跳,可不正是天津市政府的大印,沉甸甸冷冰冰半点不假。丁卯惊道:“师哥你哪里弄来的!”
“我接应肖小姐逃嫁,她从她老子屋里偷出来的。靠这个弄了封转监的介绍信把胡叔也弄出来了,刚才肖小姐说来跟你道别,我送胡叔回胡府,这才赶过来见你。”
“你接应肖小姐?!”
“肖克敏那老家伙说你要跟他家小姐成亲,说我长兄为父,听我点头。我当然不肯,他骂我不识抬举,我说我老婆怎能另外娶老婆,他就指着我头上的辫子说我是张勋附逆,该诛灭九族。”
丁卯捻着郭得友头上的辫子,又好气又好笑:“这老货为了筹个罪名,简直是异想天开。可还别说,一时间要挑你的罪过,还没有比这个更贴切的了。”
“当时他恐吓我的话多得很,听着咱们这帮子人一个都活不了,不说了,总之我那会儿真吓怂了,想我先走,过几天看看风头,再想办法来接应你。后来越想越不对,你跟我说过那肖家姑娘,我去肖家看看她是怎么个情况。”
“你就去找肖小姐了?”
“是啊。当时想着能谈妥就谈,谈不妥我就直接把她弄了走,手上有人,才好跟她老子谈判。”
丁卯哭笑不得,可仔细想想,若不是肖小姐阵前倒戈,这事儿说不定还真就只能按郭得友的主意办,再转念一想,一把扳住郭得友肩头道:“你说你吓怂了?你压根是从一开始就打着这个主意吧!”
郭得友吱唔两声,丁卯咬牙道:“你这人天不怕地不怕,漂子里打滚当散心,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就算肖克敏恐吓你,你也绝不会善罢甘休。那老货说明来意,你八成想的就是釜底抽薪这一出是不是?”
郭得友道:“真的是吓得我出去躲了几天才想起来的。”
丁卯缓缓地道:“师哥,你在骗我,你这样说话是为什么?你有什么在瞒着我?”
郭得友吞了口唾沫道:“肖小姐挺深明大义的,一看见我就问是不是为你来的。她也不想嫁,但是没办法。我说我能带她逃跑,她就偷了她爹的官印,跟我从天窗跑了,这天窗上来来往往的事儿,我熟。”
“师哥,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尤其是对我。你越是对我要好,有些事情对外越是不能太善良,我……我懂……”丁卯攥着拳头,手指握到青白,一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咬牙道:“我懂,师哥,我懂。”
“肖小姐偷了大印写封介绍信就去监狱里提胡叔,说转回市里提审。我跟她那家丁假扮成付来勇手下,监狱没怀疑什么,就把胡叔带出来了。胡叔说我们太胡闹,我告诉胡叔马上要有大洪水,胡叔叫我赶紧来帮你。”
“师哥,别说了。四哥的事儿,其实你早都知道吧。”
师兄弟二人各说各话,丁卯终于径直问了出来,郭得友一时无语,丁卯轻轻地又问了一遍:“师哥,四哥的事儿,你是早都知道了吧。”
虽是问话,实则是断言。鱼四明为商会红牌侍卫,其实假扮水匪在海河之上绑架打劫,以换取支援船厂建设的薪资,最后遭致报复中了埋伏,身中数刀死于非命,雨夜拼尽最后一口气跑到义庄与丁卯告别,叫他将自己烧尸扬灰入海,到现在那尸身还在福尔马林中浸泡着没有下葬。
郭得友与鱼四交往密切,这等大事怎能不知。最是可能怕丁卯挂怀阻止,秘而不宣,悄悄行事罢了。郭得友水性好,鱼四在水上纵横来去,水匪名号响亮,说不定里面还有郭得友相助。
郭得友说被肖克敏吓得怂了几天,只怕是偷偷运筹帷幄些什么不能让丁卯知道的事。这么一看,果然是上门策反肖小姐去了。万幸肖小姐早有异心,根本不想跟着亲爹一条船。倘若肖小姐铁了心要嫁,郭得友这一去九死一生,说不定就回不来了。虽是去见个姑娘家,其间凶险不亚于鱼四在水上拦路打劫,那随时是掉脑袋的事儿。难怪是死活不肯对丁卯说!
郭得友沉默片刻,终于承认了:“我知道。”
“四哥的事,你跟着做了?”
“帮过。”
轻飘飘的两个字,里面承载多少不能细细琢磨的话,不能细提,不能细想啊!
丁卯张了张口,想说什么,终于止住没说,他什么都不想说。自己当年误以为逆风奔跑即可迎来阳光,却不曾想每一位至亲至爱的人都站在他身后,竭力替他阻挡阴影的吞噬。
他没资格说什么,这世界日益剥开温情脉脉的面纱,露出惨酷本质。学了那么多年法医,口口声声说人死了就变成一无所知的无机物,现在却真宁可那些人是轮回转世,投个好胎。世界的真相总与人类的感受背道而驰,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
郭得友握着丁卯的手道:“生气了?”
“没有……”丁卯的声音又柔又低,“我在想洪水会造成什么影响,我能做什么。漕运的人都要通知避险,还有他们的家属,家属的朋友,还有那些供货商、上游加工厂……这么算下来,怕是该预警全城居民做准备。这样的力量只有官府才有,可是官府怎么会信这样的预言。只有船厂保下来,城被淹没了,我的船谁来造,造出来又卖给谁。”
郭得友长叹一声,在丁卯头上揉了揉,丁卯停了片刻,嘟囔了一句“睡吧”,便无声无息了。郭得友没敢动,过了几分钟伸手一摸,丁卯果然睡熟了,只是眼睛下面冰冷濡湿的一片,这兔儿在黑暗中静悄悄地不知流了多少泪。
郭得友翻身坐起,将一张薄被覆在丁卯身上,借一点月光仔细打量他稚气已褪的面容,当年柔嫩光亮的面庞依然皎洁,只是这些年辛苦操劳,眼角已经生出细纹,鬓边竟也看得到白发了。
郭得友看了又看,下地到丁卯解剖包里找了把最小最锋锐的刀,一点点替他把鬓边几根白发齐根割断了,烧了烙铁将他常穿的几件衣服熨了一遍,在厨房灶上蒸了一锅丁卯平日喜欢吃的豆沙包,收拾妥当上楼,见丁卯依然熟睡着,俯身在他额上吻了一吻,关上门出来,见天狼星已经沉到地平线上,东方既见鱼肚白。
他舀盆冷水洗洗脸振奋精神,带上院门大踏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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