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合时宜的灌篮漫画随笔
灌篮的故事里有一句题眼一般的台词,是樱木坚持想要上场时说,“我最光荣的时刻,就是现在!”之前看藤泽周平的《黄昏清兵卫》和《蝉时雨》,身怀绝技的高手们年轻时苦练技艺,长大后通常也用不到那些惊艳一刀只是在普通地于各行各业中当差,但当生命中一些重要时刻来临,毕生所学精于一刻,于仅仅那一刀,他们的人生叙事得以完满。尽管过后他们的生活几无变化,但有还是没有这一刻,生命的重量截然不同。湘北双子星合作进的那一球是如此的璀璨,也像藤泽的刀客一样,并非功利意义上的,而是之前经历的所有的一切,所塑造人格的一切,都是为了成就这一刻,而这一刻的奇迹离开花道就不成立,个人的价值被放大到了极致,这无比激动人心。
不过井上的故事里胜负并没有被渲染得非常重要,湘北一路走来所对抗的对手也都是普通的好人。山王的队伍坚强,团结,有耐性,关于他们的画面甚至非常令人振奋。电影在胜负关键的时刻给了山王一个队友之间打气的镜头,defense defense的口号整齐且满溢感情,与如此优秀的对手能面对面站在场上彼此注视本身就是激动人心的。临近樱木负伤后奋力奔跑的姿态令人落泪,且奔跑起来本身的表达于故事而言就已经足够。坚持也许是没有什么结果的,比如宫益学长,坚持了三年终于上场了,但上场了一小会儿也就结束了;赤木的坚持也没有结果,最终他拿不到深体大的推荐资格,但坚持本身就是好的。井上并不是用台词点出来胜负不是一切的意义,而是种种情节交织后观众读者的心有所感。樱木和流川最后终于配合起来的投篮,就算不中,仍然无损其带来的感动。电影里有给泽北增添神社祈愿的片段,神啊,带给我现在还所欠缺的东西吧,于是神赐给他一次刻入心底的失败。堂本教练在赛后也有台词低沉地说,失败会成为你们宝贵的财产。这些简略的刻画所表达出来的胜负观念与体育精神是如此的好,好到有点梦幻了。堂本确实是一个面面俱到的教练,尊重选手,尊重对手,并且情绪也相当稳定,湘山战是井上塑造出来的两个顶好的教练所带出来的队伍为观众献上的最精彩的一战。
灌篮有非常微妙含蓄的充满言外之意的互动描写,比如铁男近乎沉默地祝福和离开;打海南的前夕宫城樱木和三井走在路上,因为紧张,看猫看鸟看什么都不爽;比赛输后花道和流川为了争输掉到底是谁的责任打起来;乃至花道流川one on one时良三合力赶人;湘山战时花道略带不甘的“我也要去美国”,这些都是很拐弯抹角的表达。这些细腻的描写在jump普遍台词直驱嘴炮鸡汤遍地的一众作品中显得很有余地和留白。但灌篮的细腻又区别于我很喜欢的棋魂,这些拐弯抹角背后透露的东西很有男性气质。整部作品的角色风格也比较粗糙冲动,且关乎主角们的一些社会关系和交往。比如花道时时刻刻有些像求偶一样的表现,还有跟雄性比艳的幼稚行为,等等。棋魂里的男孩儿更加无性别化一些,小光的性格像个小女孩,小亮外表像个小女孩,且他们的行动和想法更加围绕自己的内心以及自己与自己的斗争,灌篮那种我要好胜给别人看的东西相对要少很多。灌篮写出了青少年男生那种脑部前额没发育完全的真诚的傻逼,且把这些傻逼得不带任何矫饰的青少年写得这么可爱,令人赞叹。想到日本acg界描写男高生且写得自然写得好的有这么多,甚至有《男高生的日常》这样的作品,但不矫揉造作的女生这么少,京阿尼引以为豪的细腻小动作矫饰得人直打哆嗦鸡皮一地,真是心脏发痛。感谢和山yama呀,写出了《女校之星》,像是把《未成年的主张》里天台喊话的少女直直搬到漫画的纸上,那么多同样真诚且傻逼的女高中生,做很多可爱又愚蠢的事,真是宽慰人心。
不过对灌篮也并不是没有不满意的地方,比如一开始的节奏像搞笑恋爱校园喜剧,花道的颜艺实在是土得要命。日常写得节奏比较缓慢,且有些文本的底层逻辑,比如美女成为男子汉的动力,男子运动部配美女经理,这些都是不太好的。虽然具体到角色身上,比如具体到晴子和彩子身上,她们本身当然还是塑造得很棒的acg角色。一个更好说明的例子是《Bleach》的井上织姬,我很喜欢这个角色本身,但男作者写自己的男主角有个大胸青梅竹马暗恋你多年最后当了你老婆,这怎么想怎么令人翻白眼是吧。后来一些具体的剧情,比如写流川命无脑颜粉啦啦队来突出晴子的爱篮球,又比如青田龙彦收集晴子的照片,特别是后来又用晴子的照片与花道做交易,这都很可怕的情节。棋魂前期也是用小明的无知来做介绍围棋入门知识的引子,如此种种,并不是完美的作品。但堀田由美和井上都试图在细节上做一些更好的补全,例如晴子给花道私人教学怎么带球上篮,并不只是男女主的甜蜜片段,也写了晴子本人对篮球的热爱,她的努力没有结果,在称赞花道的天赋好之余还有失落,所以她的观赛和应援有为自己代入的味道,赤木脚踝受伤仍 然坚持比赛时,她的哭脸极度有感染力,这些铺垫让她在场外的应援格外的有分量。闲笔串联起来成就一个丰富的形象。小明写得相对差一些,前期的有些刻意的愚蠢表现和“我只是想跟小光一起做任何事”的行为逻辑几乎令她成为男主角单纯的陪衬。但是故事发展到中途,她和小光渐行渐远,到了后来她要拒绝小光进入围棋社团教室,乃至升高中后说就算没有围棋社也要自己创造一个,她已经脱离小光做了自己人生的主角了。
灌篮漫画的总体基调还是很轻松的,对待角色都很温柔,和足球小将以及网球王子之流相比当然是真实系,但不论是结局还是番外十日后作者都给予了角色最大的祝福,很小的角色都有给善意的描写,后来有看到井上跟编辑部的一些风波,在看全国大赛的赛程表出来时也有一种故事还会继续很久的感觉,但最后的收尾,这样完美,所有的人物在山王战里一一得到铺垫和收束,山王这样的对手也让角色没有遗憾了。这些年看多了火影,柯南还有网王的笑话,不得不佩服井上对自己笔下人物的珍重。电影也是,我没有看过动画版,据说是井上一直不肯把全国大赛的版权给tv,因为他想要相对真实的运镜和动作,但是当时的技术实现不了,如此等到20多年后,三渲二技术发展到了不错的地步,井上终于同意拍全国大赛了。佩服他的心气和耐力,这是个人层面的挨到新天地啊?故事层面也是在当作一个完整,独立的电影在拍,这需要作者付出更多的心力和真诚。时隔二十多年才遇到灌篮的新观众可能对湘北并没有感情,也并不熟识五位球员的经历过往,如此从头从新开始讲述一位主人公的故事,让观众能共情,进而共情到整个队伍,这是必要且聪明的。不过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漫画里藏在欢乐日常背后的沉重被拿出来在正面讲了,显示出来的风格与基调和漫画就有了很大差别。但拆开再整合来看,花道的故事和宫城的故事,实际上主题是一致的,他们都因为篮球改变了自己的生活。
看完电影诸多感想中的一个是分镜十分优秀,或者说想要变得优秀的心情十分强烈。小宫城后来转学到神奈川之后,躺在家里的地板上,有一个斜过来的榻榻米视角,一颗篮球静静地躺在地板上,那种无所事事的压抑的夏日午后,人既不想活也不想死的忧郁时刻传达得特别好。飙车穿过隧道时一片白光闪过后宫城看见梦中的冲绳,给到他的那个惺忪的复杂面容,也是非常充沛的感情传达。另外我看了很多次每次都会浪漫到的,宫城夜跑与彩子相遇的镜头,几次风吹过地上的小水洼,水面亦心波,飘落的叶子轻轻接触在地面的月亮上,这不就是“今晚月色真美啊”的化用嘛。井上由于是初次编剧导演,要怎么在两个小时里,把铺垫了三十卷的最后一战编制得普通观众也能领略,看得出他进行了一些非常基础的电影编剧知识的学习并且疯狂在开会,我后面再看的时候有注意到一些连续的呼应和线索,比如从头到尾的护腕和宫城兄弟关于“心脏怦怦跳”的讲述,又比如哥哥关于“家庭队长”的意象的反复出现。这些线索将文本串联得工整且有时候过于工整了,有点像是高考写作文时为了阅卷老师在7秒内认出我这是一篇有结构的文章而在每一个大段落的开头使用排比句。另外一些大抵效果不错但偶有失败的地方,比如试图通过宫城串起所有人的故事和心路,这在花道和三井身上特别好使,赤木的场合也因为新编了故事而效果很好,但流川,哈哈哈哈,就不赘述了。
有评论,包括井上自己也说,这些年过去心境不同了,所以写出来的故事与以往也跟着十分不同,我觉得倒也差别不那么大,花道和宫城都是生活不太如意的小孩,他们都因为篮球而获得了力量,逆流击水的主旨是没有变的。灌篮本篇确实要更加肆意辉煌,更加相信生活可以改变一些,电影中宫城的故事,改变自己的心并不容易,生活更难更重了,挣扎和忍耐是一件永恒的事。少年气自然是更受欢迎的,我也更加喜欢漫画本篇的故事,不过因此控诉井上变了好多,倒也冤枉,哈哈。
不太合时宜的灌篮漫画随笔
@zhijian 他真的有做出这种效果!
不太合时宜的灌篮漫画随笔
@fourthhana 刚看完了电影,这写得太好了!
不太合时宜的灌篮漫画随笔
@lyrashoe 刚看完电影那很幸福!
不太合时宜的灌篮漫画随笔
@fourthhana 写得太好了
设定集里良太夜练遇到彩子,井上想要的效果是“風でソータの存在を感じさせ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