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翻】决定把所有翻过的东西都堆在这里
(接上)
这船舱多小啊!简直就像和奶奶一起被关在一口盒子里。盥洗台上的小窗户像只黑色的圆眼睛一样无精打采地盯着她们。凡内拉有点害臊了。她背靠着舱门站着,依然紧抓着行李和伞。她们得在这儿脱衣服吗?奶奶已经摘下了帽子,卷起帽带,用帽针将每根带子固定在衬里上,然后挂好帽子。她的白发像丝绸一样闪着光,后面的发髻上盖着一张黑色发网。凡内拉几乎从未见过奶奶头上什么也不戴的样子;她看起来很奇怪。
“我应该披上你妈妈给我钩的那件羊毛披肩,”奶奶说着,打开行李,她找出披肩,然后把它绕着脑袋缠了一圈;当她对凡内拉温柔而悲伤地微笑时,披肩上的灰绒球穗在她眉上跳起舞。然后她解开了她的紧身马甲,然后是马甲下的一件什么,又一件什么别的。紧接着,好像发生了一场短暂而激烈的争吵一样,奶奶脸色微微变红了。拆呀折呀折腾了好一会儿,她不再磨蹭,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坐在毛绒沙发上,慢慢地,小心地脱下带着松紧带的靴子,然后把它们一只一只摆好。
凡内拉脱下外套和裙子,穿上法兰绒罩衣时,奶奶已经收拾好了。
“我必须脱掉我的靴子吗,奶奶?它们是蕾丝的。”
奶奶认真想了想。“脱了的话你会舒服得多,孩子,”她说。她吻了吻凡内拉。“别忘了祷告。在海上,上帝和我们的距离甚至比在地上还要近。对了,因为我经常旅行,”奶奶轻快地说,“我睡上铺。”
“但是奶奶,你怎么上去呢?”
凡内拉只能看见三个蛛网状的小台阶。老妇人轻笑一声,然后敏捷地登上它们,然后从上铺俯视着一脸震惊的凡内拉。
“你以为奶奶做不到这个,是不是?”她说。当她躺下身时,凡内拉又听到了她轻轻的笑声。
硬邦邦的棕色肥皂不会起泡,瓶子里的水就像蓝色的果冻。想把那些硬实的床单卷成被窝多么困难啊,你得费上九牛二虎之力。如果一切不是这样的,凡内拉可能会咯咯地笑……最后她钻进里面,当她躺在那里气喘吁吁的时候,从上面传来了一串长而柔和的低语,就好像有人在纸巾之间轻轻地、轻轻地寻找着什么,沙沙作响。是奶奶在祈祷……
很长的一段时间过去了。女乘务员走进来,她步履轻盈,手靠在奶奶的铺位上。
“我们刚刚进入海峡,”她说。
“噢!”
“今晚天气很不错,但是船吃水不够。我们可能会颠簸一下。”
她刚说完,皮克顿号就颠了一下,悬在空中的时间刚好够这艘船打个抖。然后匹克顿号落入了水里,水继续拍打着船身。凡内拉想起她把天鹅伞立在了小沙发上。如果它掉下来了,会不会摔坏?
但奶奶也记得。几乎是同一时间,她低声问:“乘务小姐,你介意帮我把伞放下来吗?”
“一点也不,科瑞恩夫人。"”她把伞放好后,回到奶奶身边,喘着气说,“你的小孙女睡得真香。”
“感谢上帝保佑!”奶奶说。
“没有妈妈的小可怜!”女乘务员说。凡内拉睡着后,奶奶还在向乘务员讲述发生的一切。
但凡内拉还没来得及做梦就又醒了。她看到有个东西在她头顶上方的空中摇摆。那是什么?那会是什么呢?是一只灰色的小脚,然后另一只脚也出现了,它们似乎在试探着什么。她听到一声叹息
“我醒了,奶奶。”凡内拉说。
“哦,亲爱的,我在梯子附近吗?”奶奶问,“我以为是在这头呢。”
“不,奶奶,是另一头。我把你的脚放在上面。我们到了吗?”凡内拉问。
“到港口了,”奶奶说,“我们必须起床了,孩子。你最好先吃块饼干,醒醒神再活动。”
但是凡内拉已经从床位上一跃而起了。灯还亮着,夜已经结束,船舱里很冷。透过那只圆眼睛,她可以看到远处的一些岩石,它们被泡沫覆盖——一只海鸥飞过去——现在出现了一片长长的、真正的土地。
“是陆地,奶奶,”凡内拉说,语气很惊奇,好像她们已经在海上呆了几个星期。她抱着她自己;她单腿站着,用另一只脚的脚趾磨蹭腿;她颤抖起来。哦,最近的所有事都让人难过。这一切会改变吗?
但是奶奶只说了一句“快点,孩子。既然你没吃那根香蕉,我就把它留给乘务员好了”。凡内拉又穿上了她的黑衣服,一颗纽扣从她的手套上弹了下来,滚到她够不着的地方。她们走上了甲板。
如果说船舱里很冷,那么在甲板上就像冰一样。太阳还没升起,星星却很暗淡,天空与大海是同样冰冷苍白的颜色。白色的雾气从陆地上缓缓升起,又缓缓落下。现在她们清晰地看到黑暗的灌木丛。看到伞状蕨类植物的形状,还有那些奇怪的银色枯萎的树木,就像骷髅一样……她们可以看到登陆台和一些小房子了。也是苍白的,聚集在一起,就像镶在盒盖上的贝壳。其他乘客也陆陆续续出来了,但比昨晚慢多,他们神色忧郁。
登陆台出现了,它慢慢地驶向皮克顿号,一个人站在码头上,手里拿着一卷绳子。码头上还有辆由一匹垂着头的小马拉着的车,车夫坐在台子上。
“是潘瑞迪先生,凡内拉,他来接我们了。”奶奶说。她的语气很愉悦。她白蜡般的脸颊被冻得发青,下巴在颤抖,她不得不一刻不停地擦拭眼睛和小小的粉鼻子。
“对了,你拿没拿我的——”
“拿了,奶奶。”凡内拉说着给她看那把伞。
绳子飞过空中,“啪”的一声落在甲板上。舷梯落了下来。凡内拉又一次跟着奶奶登上码头,她们走向马车。马车开起来了,小马的蹄子“笃笃”地敲击着木桩,然后轻轻地落在沙路上。一个人影儿也没有;甚至没有一丝烟。雾气升了又落,大海仍然沉睡着,反复冲刷沙滩。
“我昨儿看到科瑞恩先生了,”潘瑞迪先生说。“他看着挺好的。我老婆上周给他送了些烤饼。”
小马停在其中一栋贝壳般的房子前,她们到了。凡内拉把手放在大门上,颤抖着滴下的晨露浸湿了手套尖。她们走过一条由白色圆卵石铺成的小路,路两边种满了湿漉漉的还没睡醒的花。奶奶精心侍弄的康乃馨被露水压得栽倒了,可是它们甜美的香气依然沁入了寒冷的早晨。小房子里的百叶窗已经放下了,她们登上通往阳台的台阶。门的一边放着一双老式的皮靴,地上有一只巨大的红色水壶。
“嗐,嗐!你爷爷这个人啊,”奶奶咂了咂嘴。她转动了把手。没有一点声音。她叫道:“沃尔特!” 立刻,一个低沉的,听起来有点窒息的声音应道:“是你吗,玛丽?”
“等等,亲爱的,”奶奶说,“你先到这儿来。” 说着,她把凡内拉推到了起居室里。
一只白猫像骆驼一样窝在桌上。它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然后跳了起来。凡内拉把一只冰冷的小手埋在它白色的、暖呼呼的皮毛里。她怯生生地笑着,一边抚摸它一边听着奶奶温柔的声音和爷爷起伏的音调。
一扇门嘎吱一声打开了。“进来吧,亲爱的。”老太太招了招手,凡内拉跟着她走进房里。爷爷躺在在一张巨大的床的一边,只有长着一簇白发的脑袋,红润的脸和长长的银色胡须露出了被子。爷爷就像一只很老的,机警的鸟。
“哟,我的小姑娘!”爷爷说,“亲我一下!”凡内拉吻了他。“啊呀!"爷爷说,"她的小鼻子冷得像个纽扣。她拿的是什么呀?是她奶奶的那把伞吗?"
凡内拉又笑了,她把天鹅脖子斜靠在床栏杆上。在床的上方,悬挂着一段用深黑色框架装饰的经文:
“失掉了!黄金样的一小时
镶嵌着钻石做的六十分钟。
哪有什么报酬呢
它一去不回头!”
“这是你奶奶画的,”爷爷说。他揉了揉白发,愉快地看着费内拉,那神气让她几乎以为他冲着她眨了眨眼。
【自翻】决定把所有翻过的东西都堆在这里
虎
威廉•布雷克
虎!虎!辉煌的燃烧
在丛林的夜里,
何人不朽的手与眼
可以勾勒你可畏的身形?
何处的深渊与天穹
燃烧着你眼中的烈焰?
谁的羽翼胆敢飞跃?
谁的手敢去抓握烈焰?
何人的臂膀,何种的艺术,
可以捏出你心脏的肌腱?
当你的心脏开始跳动时,
谁的手在颤抖?谁在驻足不前?
铁锤在哪里?锁链在哪里?
你的脑浆在何处的熔炉里?
铁砧在哪里?谁畏惧着伸手
胆敢攥紧恐惧?
星辰以光芒角斗,
用泪水灌溉天堂,
看到这造物他可曾微笑?
是那羔羊的造物主创造了你么?
虎!虎!辉煌的燃烧
在丛林的夜里,
何人不朽的手与眼
胆敢勾勒你可畏的身形?
【自翻】决定把所有翻过的东西都堆在这里
世上最远的距离
泰戈尔
世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生与死之间
而是当我站在你面前
你却不知道
我爱你。
世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当我站在你面前
你却不知道我的爱
而是两人情投意合
却不能在一起。
世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同心却分离
而是我分明无法抗拒渴望
偏要装作你从不在我心里。
世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在汹涌的爱情里挣扎
而是用一颗漠然的心
挖一条不可跨越的河
在你和爱你的人之间。
【自翻】决定把所有翻过的东西都堆在这里
当长日终尽
泰戈尔
假如长日终尽,
鸟儿不再歌唱。
风也吹累了,
那就把黑色的厚纱盖在我身上,
正如黄昏时你给大地裹上被衾,又温柔地
合拢睡莲的花瓣。
那旅途未尽行囊空空的旅人,
那衣衫褴褛满是灰尘的旅人,
那气力耗尽的旅人,驱散他的羞惭与贫困,
让他的生命如花般重放
在你温和夜晚的覆盖之下。
【自翻】决定把所有翻过的东西都堆在这里
【自翻】决定把所有翻过的东西都堆在这里
【诗歌】
邻人
里尔克
陌生的小提琴,你在跟着我吗?
在多少个遥远的城市里
你与我共享孤独的夜?
可曾有数百人弹奏过你,或是只有一人?
在每一座大都市里的人
是否都会有人迷失在河流里——
假如没有你?
为何这一切都对我有意义?
为什么我总与那些
因焦灼而逼你歌唱的人为邻
他们甚至说:生命沉重
比万物的份量更加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