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芒通到文蒂米利亚一共十五分钟,火车穿过意大利法国边界,海,山,隧道。
文蒂米利亚不比芒通或者尼斯,那种旅游城市的浮躁鲜亮,爬上坡下坡,建筑破破烂烂,公园里的喷泉只开了一半,另一半是死水。城市中流连了不少黑人,成群坐在海边上的花坛,或者趴在火车站入口处的栏杆。
回尼斯的火车,空荡车厢中有来回行走的黑人,他们的眼神一直瞟向座位,就猜测他们是否是游走在灰色地带的群体,捡乘客遗落的物品来谋取一些费用。过了边境以后,工作人员在车厢查票,后面一位黑人被查了很久,到我们以后却只是略了一眼就走过。离开时,看见站台上有两个黑人被一堆法国警察围住签一些文件。
火车很快,一个小时就返回尼斯,我们不约而同对火车站流连的那些黑人感到好奇,我试着搜了一下关键词。
结果是什么,移民们从撒哈拉以南跨越地中海登陆意大利,去往法国、或者是福利更好的北欧国家,文蒂米利亚是通往法国的最后一个车站,最后一个七公里。在《都柏林公约》的约束之下,如何跨越这七公里,成了漫长等待之后的新问题。在山地行走、在海岸线行走、在夜间的高速公路和隧道行走,趴在火车上,躲藏进车厢里,然后被抓住并按指纹、被遣返、被撞死、被射击、被溺死,尸体在海、山、隧道、火车顶。
很多多次尝试入境却无法进入法国的移民则在文蒂米利亚的石滩、车站或者桥洞栖息,也许有帐篷、也许只是那样睡在鹅卵石上,当地政府则用更强硬的手段试图驱逐移民,禁止本地居民给移民食物,拆除设施。给难民提供洗澡和食物的酒吧关闭了,在教堂中为难民开设收容的主教被调去了新的教区。
第二天是周五,文蒂米利亚有每周一次的集市,搭乘火车往返意法的人会变多。下午到antibes,下火车时一个满脸泪痕的黑人男性被车站工作人员带着从我们面前走过,然后他们坐到了车站外的椅子上,透过玻璃窗,我看见他哭泣、抹泪、然后下跪、哀求。工作人员越围越多,警察也来了,他的行李——一个装着东西的塑料袋和矿泉水瓶,躺在椅子上默不作声。
我无法得知他的过去发生了什么,也无法像一个纯粹的旁观者一样审视着他的眼泪,我只能尴尬地站着。想到在上个学期的diaspora课程中,我抱怨过这明明是我的背景难以接触的议题,我该如何书写。坐上火车,看着绵长的海岸线,走过七公里又七公里,数十次的七公里,掠过一个又一个地理边境,我也许才真正开始触碰它的边界。

(之前在瓣写的南法见闻,这儿存个档)

昨天参加了一个华语的对谈,记录一个非常非常感动的瞬间。
有观众提问如何翻译田野中那些本地化的语言/方言,以及如何在学术写作中处理这种不可翻译性。做藏獒经济的博士姐姐说是这种不可翻译性构成了你的书写,她又谈到自己学藏语过程中的一件小事。在经历了一年多藏区狗场生活以后,她在某个寺庙边的咖啡馆打工学藏语,咖啡馆的书架上摆了一本藏语版的《小王子》,她很喜欢这本书,所以很快翻到了狐狸对小王子说,请你驯服我,的那一句。
“请你驯服我”,她用藏语重新说了一遍那句话,不急不缓。接着解释,句子开头的词语在藏语中意为着坏恶的物灵向着神佛臣服,驯服变成了藏语,则多了一重截然不同的宗教意味,而在田野中观察驯服藏獒的过程,同样是那样的驯,服。漫长的田野经验偶然的与一个被翻译的藏文句子交错在了一起,融合,又像是挂住一个极其沉重的情感锚,庞大体量的田野日记被简短的语句牵引着不断上浮,太美妙了,那一瞬间我像是被击中了一样,久久不能平复。

今天去听了Eiko Ishibashi演奏驾驶我的车soundtrack。开始时候听着合成器采样和失调的音量昏睡,想象自己趴在栏杆上睡着,会从Balcony坠落。
后来,剩余音色开始被剥离,只剩下萨克斯和钢琴的声音,看见的却是《欢乐时光》中房间里的身体游戏,记不得剧情,摊开手掌,仍小心保存了那些平衡、无限贴近、抱紧、松开的碎片,还有那些沉默着的对话。
想再看滨口了,几部滨口都是和前男友一起看的,那时候我们躺在一起,依偎着在沙发上,不会知道看似平稳恒久的日常生活已经开始出现裂缝。

听了好久的《中央研究所》,在图书馆找了一个书架堆,坐在里面大哭,太难受了。新疆朋友们,所有少数民族的朋友们,底层的人们,徒步在公路上的人们,在坠楼母亲边的女儿,太疼了。
晚上回来后和几又聊了很久,听催泪的滋味,愤怒,难过,但是我知道我们,我的朋友们都站在一起,我们对彼此的痛感同身受。

昨晚在学校看了hk2019protest的documentary,最初是好奇,中国社交媒体的屏蔽与当时的年龄局限让我无法触碰到事件本身,只浏览过一些banner和游行的人群,甚至对背景也只是一知半解。在此之前和香港phd同学聊到,他也只是无奈中带过国安法对他们日常生活的影响,却未曾料想这简单的话语底部,是所有香港人那样暴烈的夏天。
和平示威,上街,占领
胡椒球,催泪弹,橡胶子弹
水炮车,子弹,装甲车
暴力场景向抛掷在观众中的催泪弹,在晃动镜头,在穿梭的所有人群中,将一切凝重感知弥漫开来,近三个小时的影像,我们和香港市民一起对政治事件麻木,剩下空洞的疮口,有人买了催泪弹口味的冰淇淋,调侃它的重胡椒味,好呛人。
回去以后反复听taste of tears流泪,才明白,2019年mla的演唱会title,为什么是,“催淚的滋味”。

Pre-sessional course的final essay選擇寫喀什噶爾、維吾爾、ethnic minority tourism,在tutorial的時候和老太太聊天,她和我說自己也曾去過高臺民居,和穆斯林導遊交流時得知他們被政府「驅逐」出了家鄉。她告訴我她們會在教堂pray for Uyghur。
回來後和同學聊天,依舊很喜歡這所學校。只覺得自己的選擇是沒錯的,這所學校之餘人類學而言,關注的視角脫離開了那些白人中心主義的精英院校(討厭精英),對於區域研究的資源更是豐滿。
看文獻時候總會想起19年時的那個中午,無意進入了當時已經被高牆包圍的高臺,懵懂按下快門,現在回視,那些照片所攜有的濃厚感情,依舊在悲傷的灰塵中流淌。

来伦敦几天后终于去学校了,好喜欢我校呀

p1是七月初遇到的事儿,总会反复想起,想到新疆土地上的那些痛,难以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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