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句话概括2022,我选“这个世界不要俺了”、“我们是最后一代”和“孩子就是他的软肋”。从时间上说分别是在年初、年中和年底。从地域上说是最具代表性的丰县(基本盘),上海(经济中心)以及北京(政治中心)。更重要的是,它们分别体现了弱势群体由于缺乏保障的绝望、中产阶级由于缺乏自由的绝望,以及二者的共同原因——以胁迫为手段进行全面管制的执政总方针。

潘绥铭教授的田野做得很不错,不以下这段话确实也很成问题(转引,若有问题请指出):

嫖娼的动机,有时在“性”外。虽然大部分男性在嫖娼的源头上,都是“为性而性”,但我们不可否认的,是嫖娼这种金钱交易之中的绝对权力臣服,一定是极具诱惑性的原因之一。(《生存与体验》)

我理解,一个受过文科专业训练的知识分子,起手势就是去反思“这里潜藏着怎样的权力关系”,这个思路本身没什么不对。但是,作为一个严谨的社会学家,当你产生这样一个猜想之后,不能直接以一句“不可否认”来自我确证,而是要以质疑的精神思考——这个猜想如何证实?有没有反例?

潘教授可能会觉得,性交易中的性行为,理所当然地体现出更多的(对客户的)服从性——毕竟收了钱嘛。哲学家这样想问题是可以的,但是作为社会学家,毕竟还要多想一层,那就是如何在田野中找证据,比如设计问卷。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是设计一个能量化评价“购买性服务在多大程度上是因为更好的服从性(而不是别的原因)”的问卷,应该是有可能的。

另外还有一个更简单的办法,就是诉诸常识。常识上,其实对这个猜想有很多反例存在。我不是说嫖客的常识,在有专业问卷调查汇总之前,这些七零八落的道听途说都不足为据。(铿铿当年有哪位嘉宾就说过,嫖的乐趣主要是在等小姐进来的时候,那时候的节目可真猛)我说的是一些更硬的事实。比如,性产业(曾经的)顶流是东莞,网上随便一搜都有很多的介绍。而“莞式服务”明显不是主打“为所欲为”,而是和其他合法的服务业一样,主打细精的流程管控——你知道你可以得到什么,并且能够选择具体得到什么,一切都在你的要求下按照明定的程序展开。

这种设计有两层含义。首先,怎样利用性心理,在商业上取得最大的成功(也就是理解客户需要什么,什么能让他们爽到),东莞的管理者,会比一个教授更清楚。然而与此同时,别忘了性产业既然是个产业,就不能单方面地只考虑客户,还得考虑员工的利益和行业的长远发展。也就是说,就算有些嫖客就是冲着“为所欲为”去的,经营者也不可能完全满足你的要求,不然这个买卖就会变质(B级片里常有这样的情节,但是这种“生意”已经不是通常所理解的性产业了)。而“事先提供细致的可选项”,就变成了最佳的平衡策略,既可以满足客户的要求,又不会因为“绝对服从”而让从业者受到(太大的)伤害。

从这里你可以看出,商业的自发秩序真是巧妙:你说嫖客有没有感觉到“服从性”?有的,因为一切都是按照你的意志进行。但是你说这真是一种权力结构上的“绝对服从”吗?又不太像,因为毕竟人家不服从你顶多也就是给个差评对吧?洗个帝王浴而已,你还真准备把人推出午门斩首啊?所以说,这个所谓的“服从感”,其实就是商家刻意营造出来的幻觉。只要不是精虫上脑,你稍微一想就会明白,就真实的权力关系而言,你也就是个普通消费者。说得再败兴一点,如果真有什么纠纷,虽然当班经理出于职业素养可能会给你点面子,但是真的撕破脸,无论是从消费主义的角度(收入)还是从地下秩序的角度(能摇到多少人出来打架),谁叫谁爸爸还真不一定。所以,临时要加戏加钟,也得有商有量的才行。不然就会像《心花路放》里那样,因为逼着小姐说“我爱你”,被小姐背后的大哥怼得跟孙子似的。

当然,性产业里肯定存在性剥削,性工作者肯定也是被剥削者,这里肯定存在系统性的权力不对等,这些是毫无疑问的事实。我只是想提醒一句,在简中环境里对一个现象口诛笔伐,既有深度又得人心且不存在炸号的风险,这种事情本身就是很可疑的。那个可笑的“追求绝对控制”的解释,实在是太不(敢)把爹放在眼里了。

@covid19
#新冠时期的记忆
昨晚上微博看到毛十八转发了一个视频,原博已经因为这个视频被炸号了,看转发链上的提示,应该是万青郊眠寺这首歌配乐的上海这两个月的视频混剪。很好奇想看看,墙里墙外到处找都没找到备份,爬广场也很少看到提到这个视频的人,终于找到一个备份了视频的网友,拜托ta私信了我一份。剪得真的很好,配乐更是升华了视频。我个人觉得是比四月之声更有力量的,歌词实在是契合。上传了一份上毛象,推荐大家看看。

今年的年度流行词和流行语个个都暂无查看权限
现在才六月吧,光我记得的:
这个世界不要俺了
控制灵魂对自由的渴望
这是我们最后一代
发一下丰县
call me by your name
la la land
偷着乐
中国来去自由
四月之声
再见语言

基本全军覆没

生活在我们这个糊弄学大国,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传统智慧,那就是,日常的小确幸,绝大部分都是糊弄出来的。上头定规则的时候,一定是定到谁都活不下去的程度,但是它必须得这么定,不然就无法维持统治。而下面执行的时候,除了要留出自己能捞点油水的活动空间之外,一定还要给点缝隙让人喘气,不然把人真逼急了,大家都难看。要说秦制,两千年都是秦制,要说酷烈,打根儿上一直都是酷烈。要说这里面有点小温馨小美好,那都是从糊弄学的缝里抠出来的。所以,偶尔上上下下一直认真做点事情,往往就是历史上最惨烈,最荒谬,最黑暗的时光。

如果以黄仁宇《万历十五年》的笔法写2022,就以“物传人”这件事切入,能够非常生动地呈现整个官场的逻辑:最开始,官僚系统发现,“物传人”是一个完美的甩锅法宝;然而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那就是既然你说物传人,那么断不断物流呢?不断,就是不尽责;断,就是民怨沸腾。可是你觉得这是两难吗?不,老练的官僚系统想到另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那就是垄断物流,没有资质的不让送货。既能体现尽职,又能中饱私囊。整个过程虽然充满戏剧性,但却始终遵循铁的客观规律,那就是“责任最小化”和“权力最大化”原则。理解了秦,理解了明,也就理解了中国。

坚持动态清零的理论有很大市场,理由在于他们相信各地只要对疫情的防控足够早,尽早采取封锁隔离等强硬措施,疫情就能在最初被遏制。从而付出这部分的代价来换取接下来的正常生活。所以上海的问题就在于没有一开始坚持清零政策,亡羊补牢以来的困难都是他们咎由自取。
但是坚持清零的人没有考虑到的是,从支持这项政策一开始,正常生活就不复存在了。因为你不知道接下来你所生存的空间,你所要去的任何地方,会面临如何的管控。任何生活计划,都会被突如其来的新增打乱。因而你不敢做旅游或者回乡计划计划,因为你怕目的地突如其来的疫情所隔离,或返程面临又一轮歧视或隔离。你也不敢不做物资储备,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超市被搬空外卖被停滞城市被停摆。甚至不敢生病不敢去做任何冒风险的事情,毕竟任何风险都会被防疫无限放大。只要有这个政策的存在,生活的安全感就在被一点点蚕食,每天都要与焦虑做抗争。任何的决定都要考虑再三,精神上的折磨带来的代价往往被忽视。更难熬还有无能为力感。深陷困境的人如果还能寻求解决方案,将一定程度缓解这样的无力感。而相信防疫政策的人在面临一些非人的管制时,却只能怪这个病毒。但病毒永远都在这里,永远不会消失。这样的无力感最终只能变成“我运气(命)不好”而消解了一切改变的可能。
所以我要反对这种政策,反对一切让我丧失安全感且充满焦虑的政策。我凭什么要失去安心生活的自由?压根没有什么命不好,一切都是被他们人为地夺走的!

读书人往往有种高冷,觉得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是蠢货,我不跟你们玩,我安心读书就好。但是这有一个前提,就是你关起门来,蠢货通常不至于干扰到你的生活。现在的问题是,那些显而易见的愚蠢已经成为一种制度性的力量,以致任何人都无法独善其身。这时候读书人就会发现,必须从头开始讲道理,比如为什么不能让中成药掏空医保,病毒传播力与政策调整之间的关系,社会成本应该如何计算……这很难,这已经晚了,我们处在一个几乎注定失败的绝望的境地。但是没办法,这是必须要做的事情。可以自保,但是小声说话也要说话;可以润,但是润出去了也要说话。与前现代那种贫乏恶劣的生活相比,我们已经享受过本不配有的现代文明的诸多恩惠。没办法,我们欠这个世界的。

“人权首先是生存权和发展权”这句话,讲了几十年,现在你应该发现其中的蹊跷了——当“生存权”和“发展权”摆在一起的时候,前者显然是更重要的对吧?所以按照这句话的逻辑,又可以推出“人权首先是生存权”。可是你再想一步就会发现,“生存权”又可以像切香肠一样细细地切分,可以一点点往后推:一天吃三顿干嘛?一天吃一顿就够了呀!团购的食物是三无产品?三无产品吃不死人就行呀!土豆发芽了?那你想想很多人连土豆都没有呢!……像这样一点点推下去,“生存权”就会变成一个无限趋近于虚无的概念。现在你应该意识到,这种说法最鸡贼的地方,就是把“人权”这个不敢正否定的概念,进行“切香肠”式的处理,先从里面切出“生存权和发展权”这两段,然后再根据需要想切多细切多细,从而达到事实上否定它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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